那人的臉上有一塊很大的胎記,暗紅色,幾乎占了半邊臉頰,皮膚暗黃。襆頭比平常宦官的都要大,覆蓋下來遮住額頭。身上穿著宦官的服飾,沒有品秩的最普通的小宦。
他轉過身來,盯著趙寰笑了笑。他的眼睛生的尤其漂亮,狹長微挑,與趙寰十分相似,因此在這張臉上顯得格格不入。
“不在乎的人,無所謂她背叛不背叛。”那人道。
趙寰輕蹙了蹙眉,端起茶喝了口,“跟我說這樣的話是不是不太好?”
“彆告訴我,你要為你娘打抱不平。”那人語氣帶了點兒嘲。
“她不是我娘。”趙寰麵色陡然轉冷,捏著茶盞的手指發力,骨節泛白,內心的恥辱感讓他極力想要否認這個事實。
憑什麼他娘出身卑賤、還做出這種不知羞恥引萬人唾罵的肮臟事兒來?趙元猗就可以有那麼一個溫柔美麗又能乾的母親,父母恩愛、家庭和睦。
太不公平了。
趙寰閉上眼暗恨了會兒,第一次問起:“你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她做你的妃子?”
那人漫不經心答:“因為她的樣貌有點兒像我的皇後。”
“你是個負心漢,知道嗎?”趙寰抬頭看向他,兩人目光相觸,他看到對方眼底的疑惑,“你隻是把她當做玩物。如果你不喜歡她就不該娶她。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最愛你的皇後麼?到頭來還是娶了那麼多的女人,甚至還想霸占你的弟媳。”
那人和趙寰對視了會兒,突然笑了,笑聲低低的有些詭異,“寰兒,你不是我,你不明白。但無論如何你還是覺得我辜負了你娘,對不對?”
趙寰沉著臉不講話。
“大軍殺進來的時候,你娘早就跑了,帶著你一起。寰兒,你娘對我沒有情,自然就談不上辜負。所以她現在做出這樣對不起我的事我也不生氣。”
趙寰冷冷盯著對方,說:“上次豫王說我遠不及你,現在我知道究竟是哪裡比不上了。”
“哦?”
“我沒有你冷血。”
那人沉默了半晌,抬起眼皮子笑了笑,“因為你還太小了。”
“我以後……”趙寰意圖爭辯。
那人打斷他:“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好了寰兒,不要再想這些無聊的事兒了。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怎麼對付豫王,你要是繼續優柔寡斷,就準備一輩子困在乾清宮裡不見天日吧。”
這時有宮女在外麵敲門,說:“北鎮撫司百戶大人趙元猗求見。”
那人眼神複雜的看了趙寰一眼,從寢殿退出去,進入了西側的書房。
等他人影不見,趙寰才開口:“請趙大人進來。”
趙寰不知道趙元猗現在來找他是為什麼。
又來可憐他?像從前一樣?
趙寰冷笑笑,推開窗戶看外麵的景,順便呼吸兩口新鮮空氣。牆根兒底下的楓葉已經紅到極致,堆疊在地上。
什麼時候下場雨,地上就全是紅楓了吧。
趙元猗進來的時候趙寰依舊癡癡的盯著楓葉,趙元猗也忍不住順著視線望出去。其實乾清宮裡本來是沒有楓樹的,後來因為趙寰喜歡才載種了一批。
小時候趙寰說過,他喜歡楓樹是因為楓樹的純粹,每到秋天就拚儘全力變紅,轟轟烈烈的熱鬨一番再凋零,比那些溫溫吞吞的常青樹可愛的多。
趙元猗忽然想起這句話,心裡有點兒怪怪的。
他怕趙寰也這麼不顧一切的。
“趙寰。”乾清宮裡沒有彆人,趙元猗便還是這麼叫他,“我給你帶了點兒吃的。”
趙寰不搭理他。
趙元猗也是聽說了沈太後的事兒才決定來看看。他向來就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雖然趙寰之前算計王府的事兒讓他很生氣,但畢竟有驚無險過去了,而且趙寰現在的處境——
確實也蠻可憐的。
趙元猗背景硬,門口侍衛一看是豫王家大公子一句話沒說就把人放進來了。
趙元猗左手拿了隻叫花雞,右手提了壺酒還有下酒菜,非常熟練的往炕桌上一放,脫鞋上炕跟趙寰麵對麵,兩腿盤起坐著,撕叫花雞外麵包著的那層油紙。
趙寰:“……”
趙寰被香味勾引,實在忍不住看了過來。那叫花雞的皮被烤的油亮,外麵裹了層荷葉。趙元猗徒手撕了塊雞腿下來,裡麵的肉被烤的酥爛,香味更濃鬱了。
趙寰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自從被軟禁了以後,他就再沒吃過什麼好東西。雖然每天還是那麼多菜式,但口味要麼就是鹹了要麼就是淡了,肉大多是拿醃的鴨肉鵝肉等替代,要耗之間做的菜一道沒有。
他若派人傳話給禦廚說想吃點兒什麼,也都是了無音信。
所以趙元猗帶的這個叫花雞……確實還蠻能吸引他的。
“不嫌棄我吧?”趙元猗把雞腿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