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潮雲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和林月容說話了, 倒也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林月容不理他。
如果不是林月容堅持要跟著他一起出來,薑潮雲還以為她對他失望至極, 不要他了。
他們此行不宜多帶人,因此他們隻帶上了碧心和一個護院。
薑潮雲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叫坨子村的村子, 這個村子民風還是比較淳樸的, 也不是很排外, 畢竟他們這個村子一開始也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難民,聚在一塊兒開荒,便成了一個村子。
這個村子什麼姓氏都有,也不乏祖上以前顯赫富裕過的,因此這個村子還算富裕, 有錢人較多, 薑潮雲這一行人的打扮便也不顯眼了。
護院和裡正說明了情況, 從他手裡租用到了一個房子,又過來將薑潮雲的行李等都安頓好了。
薑潮雲也不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偏僻的小山村了, 小時候他也偶爾會被林月容帶到莊子裡避暑, 因此對村子裡的一些東西還是比較熟悉的。
林月容麵色一直鬱鬱不歡,看薑潮雲都不再帶笑了,薑潮雲陪著小心,還去外頭摘了一簇野花過來送她。
林月容見了花,臉色稍微好看一些, “這什麼野花你也亂摘,裡麵要是有蟲子爬到你身上咬你, 看你怎麼辦。”
薑潮雲一聽, 仔細看了一下, 果然看見黃色紫色的小花裡有黑色的小蟲在穿行,一時有些窘迫,“我不知道,我隻覺得很好看,想給娘看看。”
林月容說:“既然摘回來了,就插著吧,你去洗手。”
薑潮雲聽到了她語氣裡的鬆動,連忙將花找了一個花瓶插了進去,又往花簇之中噴了些清水,使之更嬌豔。
村子裡洗手都不大方便,不過幸好護院給他們租的房子外頭有一口井,取用水都很方便,這才沒讓薑潮雲抱怨。
洗完手,薑潮雲用手帕擦乾,乖乖巧巧地坐到了林月容身邊,喊:“娘。”
林月容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薑潮雲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揪了揪她的袖子,小聲道:“娘,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林月容說:“你和三皇子斷了,娘就不生氣。”
薑潮雲頓住,過了一會兒,才道:“我跟他說了,他不會娶我的。”
林月容深吸一口氣,聲音也軟了下來,“雲兒,最是無情帝王家,倘若,我說倘若,他成了皇帝,你嫁給他,他願意讓你當皇後——這固然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但是,他地位尊貴,日後不可能隻有你一個人,他會納更多的妃子來為他孕育皇嗣,到時候你又成了什麼?”
“女子和男子因相愛結合,也未必有好結果,像你娘我,當初也是愛你爹,你爹……當初也是對我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但結果呢?”
林月容眼裡有著哀傷,“你性格單純,作為男子應當不會叫姑娘家的傷心,但你若以男子之身嫁給男子為妻,他若是負了你,你便再無退路了。”
“你若這樣,我當初還不如生個女兒,這樣好歹,你喜歡那個姓寒的,能為他生個一兒半女,起碼不會太吃虧,年老了也不會太淒慘。”
“這世間男子終究喜新厭舊的多,他若是喜歡你的顏色,等你老了,顏色不在,他便轉頭喜愛其他好顏色的人,到時候你能怎麼辦?”
薑潮雲被她說得一句話都反駁不了,但是仔細一想,她說得也的確很有道理。
心裡不由得湧起了幾分鬱氣。
或許是他潛意識裡便有這種認知,所以才會那麼反感寒江穆說起婚嫁之事。
他也不是孩童,已經過了做美夢的年紀,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和寒江穆走得長遠,才逃避著一頭紮進了隻談情說愛不想談婚論嫁的圈子裡。
如今聽林月容這麼說,他即使不想承認,心底深處恐怕也是有幾分認同的。
從某種程度來看,他也是清醒的。
回到自己房間——這村子終究是太小了,即使護院已經很努力地找了一處寬敞的大房子,但每個房間都過於狹小,薑潮雲現在的房間也不過之前的四分之一大小,連雜物箱子都不太能放得下。
薑潮雲摸出紙筆,開始練字,寫了沒一會兒,就覺得累,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兒。
這一睡著,叫他又夢到了寒江穆。
這是他第一次不是在晚上的時候夢見寒江穆。
夢裡的寒江穆顯然已經坐上了龍椅,他個子高大,甚至因為常年的騎射,身材也變得厚重了許多,比起薑潮雲現在所能見到的俊美少年模樣更多了幾分濃鬱的男人味,他的五官更加英挺,冷白色的皮膚倒是沒有變過。
這是薑潮雲第一次做夢夢見的寒江穆,已經當上了皇帝的寒江穆,即使站在那裡,便有一種讓人覺得難以呼吸的冷冽氣勢。
薑潮雲不太敢靠近他,一開始的恐懼和敬畏重新回到他身上,讓他不敢靠近他,隻敢靠在他身後的柱子上偷偷地看他。
寒江穆這個時候穿著一身玄色長袍,頭上戴著玉冠,脊背挺直得像鬆樹,他這個時候正站在一個畫師背後,微微低頭,看著畫師畫畫。
從薑潮雲偷看的角度,並不太能看清楚畫師畫得是什麼,但能看見畫師抖動的手腕,似乎是在極度不安與恐懼下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