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寶?沒大名嗎?”
有,顏東錚取名“熙華”。
回來後,顏明知怕名太大,孫女壓不住,改為“代萱”。
任老笑道:“可是‘《詩·衛風》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裡的這個‘諼’?”
“是草字頭的‘萱’。”
哦,那意思一樣。
“代萱,名不錯。”任老撫了撫須,笑道,“小娃有你這個父親在,一生自是貴不可言,無需保護太過。”
“是,承您吉言。”顏東錚微微躬了下身,讓三個小兒跪下磕頭,給師公拜年。
不等人跪下,任老已將三個娃娃攬在了懷裡:“什麼年頭了,還在意這些繁文縟節。”說罷,掏了三張嶄新的大團結,塞進三人兜裡——方才特意找人換的。
得了錢,竟革的小嘴可甜,一口一個師公,哄得任老眉開眼笑。
沒多待,任老吃完飯,顏東錚就讓懿洋帶著竟革、秧寶回來了。他留下,繼續給任老打下手。
本來說好的上午去陸家拜訪,這下他是走不開了,十點多,沐卉拎著禮物,帶著兄妹仨坐小烏龜車去了。
陸澤不在,說是昨夜接了個急診,香山路一戶人家的孩子,後腦勺磕在家裡的柱子上傷得不輕。
沐卉沒有多打聽,脫下大衣,去廚房幫楊佳慧打下手,就聽她又道:“昨天下午我本來要去找林寶珍談談的,結果她媽出事了。”
“怎麼了?”
“唉,”楊佳慧長歎一聲,“你說她得多粗心,明知自家媽瘋瘋傻傻還敢把炸丸子的熱油放在桌子上,平常老百姓,一年能見幾次大油,聞著那個味兒,彆說老太太了,我都饞。這不,一爪子伸進去,燙掉一層皮。昨晚我去看,幾個手指粘連在一塊兒,醫生說要做手術,把手指分開。”
那老太太,沐卉見過一麵:“人沒事吧?”
“就怕感染。”
吃過飯,又說了會兒話,沐卉剛要告辭,陸澤回來了,一臉疲憊:“東錚呢?”
他急忙忙回來,就是怕人來了,招待不周。
沐卉把墳坑那邊的事一說,陸澤長揉了把臉,笑道:“那改日我再給他打電話,我們哥倆好好喝一杯。”
“行,我跟他說,讓他來找你。對了,聽佳慧姐說,你接診了個後腦勺磕到的孩子,人沒事吧?”跟自家的三個孩子相處久了,心越來越軟,聽到彆人家的孩子生病受傷,都生出了幾分掛念。
陸澤接過妻子遞來的雞湯,吹吹上麵的油喝了口,笑道:“就是人醒了,我才敢回來。”
“那沒事了?”
“失血過多,傷的又是頭,後繼怎麼也得好生養上小半年。”
人沒事就成。
翌日,顏東錚還是走不開,沐卉隻得一個人帶著三小隻去虹鎮老街。
四人一到,沐大同、戚彩和娜娜就迎了出來,學校旁邊墳地塌方露出古董的事,已經傳遍了滬市,他們也聽說了。
聽沐卉說顏東錚在跟博物館的任館長打下手,抽不開身過來,沐大同不免就替他有點遺憾:“這要是被考古專業錄取就好了。”
戚彩擰了把丈夫腰間的軟肉,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顏東錚能去打下手,那說明是真心喜歡考古這行,沒被錄取,他自個兒能不遺憾嗎,還要你說,沒腦子:“不管什麼專業,能上大學就成。”
沐卉點點頭,掏了壓歲錢出來:“娜娜,不給姑姑拜個年嗎?”
娜娜害羞地往戚彩身後一躲。
戚彩氣得反手將她拎了出來:“拜年話都不會說嗎?”
沐卉伸手攔道:“大過年的,彆說孩子,也是我來的次數太少,不咋接觸,她瞧著陌生。”
怕大舅媽再訓娜娜姐,秧寶率先拱手行禮道:“大舅媽、大舅新年快樂!”
懿洋、竟革跟著給兩口子拜了個年。
“誒、誒,新年快樂!”戚彩再顧不得喝斥娜娜,忙伸手扶起兄妹仨,掏了紅包給他們。
沐卉把紅包塞娜娜兜裡,問大哥:“娜娜的學校找好了嗎?”
“找好了,紅旗路小學。”那兒治安好,師資力量雄厚,學習氛圍濃,最主要的是,離沐大成和韓文芳住的沒多遠,“大成說平常就讓娜娜住他哪。”
哦,那挺好的。
戚彩拉了下沐卉的衣袖,小聲道:“我就怕時間長了,文芳不願意。”
沐卉想了想:“娜娜過去住小臥吧?”
戚彩瞬間明白了:“小臥的房租我和你大哥出,夥食費我按月給她,你看十塊夠嗎?”
娜娜的人口糧是18斤,再加十塊錢,夠了。
“大姐,”沐冬兒牽著老四沐丹從屋裡出來道,“姐夫沒來嗎?”
沐卉又解釋了遍,問沐丹:“老四放幾天假?”
“三天。”沐丹聲音溫柔,“這是懿洋、竟革、秧寶吧,常聽媽說。”
三人過去給兩姐妹拜年。
沐丹、沐冬兒各掏了三個紅包給他們。
一行人進屋。
沐卉不見鄭大梅,一問,沐老爺子和沐老太大年三十那晚受了寒,這幾天有點發燒,她去看望了。
沐大成和韓文芳回娘家去了。
沐大林在醫院照顧沐滿倉。
說了會兒話,屋裡小四帶回來的那個孩子醒了,戚彩進去,給他換過尿布片,將人抱了出來。
沐卉伸手接過,掏出個紅包塞他懷裡,小家夥也不知道咋那麼歡喜,咧著嘴直衝人笑。
秧寶伸手碰了下他的小酒窩,小家夥更興奮了,“啊啊啊”地揮動著小手跟秧寶說話。
竟革看著好玩,剝了塊奶糖讓他舔了口。
奶糖一移走,小家夥哇一聲哭了。
戚彩忙接過來哄道:“不哭、不哭哦,我們軍軍是不是餓了。”說著伸手碰了下他的嘴,小家夥飛快地舔·食了起來。
“大同,給軍軍衝半碗奶。”年前顏東錚給農場諸人買年貨時,讓顏明知幫忙購了袋嬰兒奶粉,沒兩天他帶人過來檢測茅草屋的質量,順手就給沐軍軍帶來了。
小半月喝下來,沒多少了。
沐卉看了眼,隻道明天再買兩袋送來。
從始至終,小四坐在一旁,都沒伸過手,或是哄一聲。
對這個孩子視若無睹,當不存在。
中午了,沐卉去廚房幫戚彩打下手,問孩子的戶口上了嗎?
戚彩搖頭道:“說起這事,我就發愁,現在街道處已在宣揚計劃生育,媽和爸原來的意思是記在我和你大哥名下,可這樣一來,你大哥這輩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我知道他對娜娜視若己出,我也相信娜娜長大後,待他會像親爹一樣孝順……可他哪會沒有遺憾啊。”
“小四怎麼說?”
戚彩苦笑了下:“方才你也看了,不管不問,好像那孩子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真要如此倒也罷了,上回小家夥受涼拉了幾天肚子,被她知道了,好家夥,回來往客廳一坐,足足哭了一個多小時。”
沐卉:“……”
“那她每月往家裡拿錢不?”
戚彩搖了搖頭:“說是回來前在農場欠了不少帳。”欠沒欠,這誰知道啊。
墳坑清了三天,才算清完。
得黃金萬兩,瓷器兩百多件,玉飾五百多件,石像十個……
初四這天,博物館任老給竟革、秧寶送來麵錦旗,獎金五十元,手表票一張,全國糧票五十斤,肉票五斤,布票20尺,棉花票5斤,另有羊脂玉平安扣三個。
玉扣是任老給兄妹仨的。
沐卉當天就用紅線穿上,給兄妹仨戴在脖子上。
市裡也給了份獎勵,一百塊錢,縫紉機票一張,糧票100斤,肉票5斤,布票20尺,另有獎品:羊毛毯兩條,的確良布兩塊。
與之同時,他們還接到了農場和陸湘寄來的包裹。
陸湘給兄妹仨各織了件毛衣,農場寄來的是菜乾、果乾、魚乾、風雞、臘肉。
初五,顏東錚帶著妻兒,拎著禮物去任家拜訪。
任老的夫人張老太,說話做事特彆爽利,一頓飯的功夫就跟沐卉成了忘年交,走前硬要把一個老坑玉鐲給她。
沐卉不要還不行。
出了任家,顏東錚帶著妻兒去了趟淮國舊,這裡有很多寄賣的老物件和國外的名牌產品。
閒聊間,知道任老夫妻都喜歡紅木家具,顏東錚便挑了件貴妃榻和一座四開的蘇繡屏風讓人送去。
懿洋買了好幾塊舊手表和十個舊收音機。
手表被他修修改改,做成了三塊兒童手表,兄妹仨一人一塊。
舊收音機被他修整後,轉手賣給了家屬院的小青年,淨掙了兩百塊錢。
沐卉揉把他的頭:“你這掙錢的速度,可比我和你爸快多了。”
懿洋其實不差錢,過年光爺爺就給了他一百塊錢壓歲錢,還有爸媽和親戚們給的,加一起,有一百二三。
他隻是覺得,作為大哥,私房錢不能低於弟妹。
那樣會顯得他很沒有麵子。
當晚顏東錚帶著妻兒去了趟陸家、沐家和中醫院,翌日一早,一家人就坐上了開往京市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