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又下不了手。
他心情煩躁,也不回去正房,回去了張氏也不許他在屋裡過夜。
出去喝酒,賈代善又要打人。
他轉身去了書齋,召集一般丫頭小子吃酒作樂。
賈赦這個人不算惡人,但是貪色花心刻在骨子裡。
王氏謀害大房,他跟張氏雙劍合璧。
賈赦也肯俯就妻子。
張氏也肯包容夫君。
如今沒有外敵,兩人就掐上了。
賈瑚不回家來,兩人都不說話。
賈代善知悉,恨不得打死賈赦算了。
四月下旬。
小花精終於知道祖父這些時間忙碌什麼去了。
四月十八的晌上午,六部剛開衙,就有一個穿著破亂,叫花子一樣的老婦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敲響了登聞鼓。
刑部尚書還迷瞪眼呢,聽到登聞鼓,那鼓聲就跟砸在他心口一般。
一下子心血上頭,隻要暈菜。
一般人不會敲響登聞鼓。
隻有冤深似海,求告無門的人才會這般告狀。
敲了登聞鼓,一般要滾釘板。
多少人滾釘板沒有下來就死了。
除非有人照應,或者你身懷絕技,否則九死一生。
這也是杜絕有人誣告。
跟民告官先打四十殺威棒是一回事。
這樣一位乞丐一樣的婦人,竟然敲了登聞鼓,可見冤枉大了。
刑部尚書命人將擊鼓人帶上堂,一看這個告狀人情形,心知婦人冤枉大。
不然不會這個慘狀。
尚書大人還是先把告禦狀的規矩說了,最後勸慰說:“多大的氣性也彆跟命過不去。
命隻有一條,死了就再也沒有了。
沒有什麼事情是過不去的……”
婦人卻嘭嘭嘭碰碰的磕頭:“大人的好心,民婦心領了。
但是,民婦全家都死絕了,活著也是行屍走肉。
憋著這口氣,死了也不能閉眼。
索性拚一場,死個痛快,也跟家人團聚了。”
這個寧死不屈的模樣,刑部尚書也沒法子,隻能讓人滾釘板,然後把人送去乾清宮訴說冤情。
尚書大人不忍心看。
卻沒想到,這個婦人滾釘板之後,竟活下來了。
雖然渾身鮮血,確實活著。
尚書大人頓時明白,這個婦人隻怕沒有那麼簡單,這是受到了高人指點。
一是身上的衣衫。
雖然穿的破破爛爛,看似補了又補,卻如同鎧甲一般。
再有,他注意到了,滾釘板時候牽起的那道白布,卻是繃緊了。
這種滾釘板,白布崩的鬆與緊有區彆。
鬆了,全靠犯人自己滾。
繃緊了,就可以幫著使力,犯人滾起來就非常快。
速度快借著慣性滾出去,傷口淺,出血也少。
人犯不過受些皮肉苦,性命卻無礙。
民婦包紮之後被送去了乾清宮。
嘉和帝當著百官親自審問。
婦人告的是誰呢?
告的是杭州知府。
這個婦人是杭州府人。
夫家姓羅。
家裡有良田千畝,在杭州開著糧行。
去年江南遭災,他們家捐贈米糧千石,還一直響應知府的號召,平價拋售糧食。
去年年底,朝廷派遣欽差下去視察災情與賑災的情況。
杭州知府因為要應付檢查,向羅家借錢借糧食。
羅家是個大家族,除了庫存的一千石糧食借給知府,還從族裡收了一千石糧。
除此之外,還借給知府十萬雪花銀。
往年羅家也這麼乾過。
知府都很講信譽,事後都歸還了。
然而,今年卻變了樣。
羅家跟知府家關係不錯,兩家是通家之好。
禍事的開端,是一場迎接欽差的宴會。
知府擺宴迎接欽差。
杭州的富商都來送禮,想結識京都貴人。
羅家的夫人帶著一個媳婦,兩個閨女進府見識。
本來好好的,男人在前麵吃酒談事兒。
她們婆媳母女在後麵奉承夫人。
誰知道,她去了一趟蹬東之所。
回來之後,媳婦不見了,兩個閨女就不見了。
知府夫人也不見了。
她到處尋找不見人影。
最終,知府的下人出來說,羅家媳婦閨女都回家了。
羅夫人不相信,卻也沒法子。
知府家平日跟他們稱兄道弟。
這個時候翻臉起來,就說她們驚擾府衙。
她帶著丫頭回家去,根本不見閨女與媳婦。
後半夜,男人帶著兒子回家來,聽說媳婦閨女不見了,發動家裡的下人出來尋找。
連水溝的打撈了,無影無蹤。
羅家尋找了十天,中間不止一次去知府家詢問,都被糊弄過去。
半月後,羅家在街上找到了已經癡傻的兩個閨女與媳婦。
兩個閨女瘋子一樣吵嚷,兩夫妻已經知道閨女經曆了什麼。
兒媳婦卻是啞巴一樣,問急了就尋死覓活。
這種情況一直到兩個閨女恢複了正常。
兩個閨女一直在接受老中醫針灸治療。
恢複後痛不欲生,乘人不備,留書懸梁了。
醜事敗露了。
媳婦留下封書信,也懸梁了。
羅老板一家這才知道,兒子媳婦原來被一群人形畜生當眾□□。
那些畜生吃酒劃拳,把她們當成籌碼。
贏了的人,當眾糟蹋她們取樂。
關押十天中,她們過得這種日子。
想要尋死也不能。
知府夫人派遣了十幾個婆子看著她們。
羅家的兒子當時就要拚命。
羅夫人攔住了。
冷靜之後,他們找知府討要糧食與銀錢,想悄悄上京告禦狀。
卻因太過悲痛做事不秘,被知府察覺。
知府唆使人誣告羅家去年乘著災荒囤積居奇,發國難財。
羅家全家下獄,男人兒子都死在獄中。
這個老婦人得到知府衙門捕快的同情。
告訴她好好的不可能活著離開監獄。
她於是在牢頭告訴她男人兒子死了之後,就開始裝瘋賣傻。
吃汙垢、喝臟水。
甚至做出些不知羞恥的事,來證明自己是瘋子。
她從去年年底開始裝瘋。
知府一直派人監督。
直到今年二月,她當眾跌進了錢塘江。
知府不知道這個老婦人會水。
並且,羅家平日行善積德。
那個捕快就是受過她家恩惠。
後來也是他準備了船隻,在下遊等候,讓婦人故意失足落水。
湊巧了,這個捕快跟榮府有些牽連。
這個捕快的父親是個退役的低級將官。
賈代善給他安排回家鄉,在杭州將軍手底下做偏將。
這件事情賈代善原本不知道。
這一次賈代善要辦這個石家,才開始往江南放消息,尋找石家兒子女婿,門人的過錯。
沒想石家主動送上這樣大的把柄。
這個知府說起來從前也跟賈代善是一個陣營。
他高價販賣賑災糧撈銀子,一半是為了自己享受。
一半卻是為了他的主子。
擱平時,賈代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賦閒在家,還搞三搞四。
嘉和帝心裡豈能痛快。
如今,他們算計道賈赦頭上來了。
不僅往榮府安插釘子,還侮辱榮府的血脈。
賈代善就不能饒恕。
他命人把婦人秘密護送進京。
然後讓賈赦去刑部打點。
賈代善做過兵部尚書,刑部安插不了大的職位,退役的兵卒安插進去做獄卒牢頭不是問題。
兵部安置刑部官員的親戚。
刑部安置兵部的關係。
這便是官官相護唄。
嘉和帝聽審聽了一臉血。
他再想不到,世上竟有這等畜生不如的東西。
而且,這些作踐人的畜牲,還是他這個自詡聖君之人親自派遣下去。
嘉和帝大怒,摔了龍案:“給朕查,仔細查,查實證據,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死罪。”
老婦人被送回刑部。
嘉和帝命令刑部尚書:“證人若是在刑部出事,刑部上下一體罷免,都發配漠北抵擋韃子去。”
刑部尚書哪裡敢掉以輕心。
當日過堂滾釘板的四個獄卒被他招來:“這個老婦是在你們手裡滾釘板,說明跟你們有緣。
今後就由你們照顧起來,損傷一星半點,本官先把你們發配嶺南。”
賈代善這些日子日日監聽案件的進展。
全程都不回避賈瑚賈珠與小花精。
三人義憤填膺,都覺得痛快。
三個孫子星星眼看著祖父,覺得祖父就是抱打不平的大英雄。
小花精也覺得祖父這事兒做的棒極了。
賈瑚卻心在裡有不同的見解。
他在接受祖父教導的同時,也接受他舅舅的教誨。
他外公曾經是太子的師傅。
教導太子不僅僅要教導四書五經,還要教導做人的道理,以及做天子的道理。
做天子要學光明正道,也要學習詭道。
太子沒機會行使光明正道,為了保命,先行了詭道。
他用詭道,卻是對付自己親爹。
這也是嘉和帝憎恨張太爺,直到他死了才諒解他的原因。
賈瑚的舅舅滿腹韜略。
他言談之間告訴賈瑚,看人不能簡單非黑即白。
一個人也不能用好人壞人定論。
還分析了嘉和帝逼死張老太爺的前因後果。
也分析了賈代善的人格。
他能夠率領十萬兵馬,守衛邊關十五年,單純做好人,不可能完成。
還分析了賈代善借病養身,借病保命。
所以,賈瑚在三兄妹中,最能夠清醒的看待祖父插手登聞鼓這件事情。
這一日,小花精與賈珠提前下山。
賈代善留下了賈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