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懷抱,甄玉棠並不陌生,清冽的雪鬆氣息,她也不陌生。
她抬眸看過去,對上阮亭墨色的眸子。
她見到的第一個男子,是阮亭。
甄玉棠眸子彎起來,戳了阮亭的胸/膛一下,“哪裡來的登徒子,還不放開我?”
阮亭勾著唇,“不放,玉棠姐姐親我一下,我再放開。”
甄玉棠笑著腹誹,這人真把自己當登徒子了。
與此同時,人群中熱鬨起來,燦爛的煙火在夜幕中綻開,宛若巨大的花瓣緩緩綻放,流光溢彩。
甄玉棠下意識看向阮亭,阮亭沒有看煙花,也在看著她。
他的眸子好似落入了漫天星辰,隻倒映著她一個人的身影。
在阮亭的眼睛裡,甄玉棠是他唯一的光。
他唇角噙著笑,今個夜裡,他能感受到甄玉棠的變化,甄玉棠離他更近了一步。
半空中的煙花絢爛,甄玉棠眸裡閃著狡黠的光,逗著阮亭,“怎麼就隻見到了你一個男子,可真是遺憾。”
阮亭神色慵懶,“玉棠姐姐還想見到什麼男子?”
甄玉棠又俏皮的道:“當然是長得好看的男子。”
阮亭拉著她的手,“那可不行,好看的男子,玉棠姐姐看我一個人就夠了。”
*
七夕夜出來的,不止阮亭與甄玉棠。
陸瑤挽著溫如蘊的胳膊,無精打采,沒有心思欣賞街上的花燈。
她發著牢騷,“溫姐姐,我大伯母就是故意的,故意給我找了那麼一個古板的夫家,那戶人家詩書傳家,說句話都要講究規矩。我還沒嫁過去呢,他們就派了嬤嬤給我立規矩了,看我的手心,都被嬤嬤打腫了。”
教導規矩的嬤嬤,隨身帶著戒尺,同一個動作,能讓陸瑤做上千百遍。陸瑤不服氣,時不時頂嘴。
她脾氣犟,那些嬤嬤可不是吃素的,隻要落到嬤嬤們手裡,再堅硬的棱角都能被磨掉,拿戒尺打陸瑤的手心,罰她一遍又一遍的跪下,陸瑤可謂是生不如死。
一段時日下來,陸瑤麵上透著萎靡。
溫如蘊心裡也不好受,聽著陸瑤發著牢騷,她心裡更起了厭煩。
溫如蘊皺著眉,隨即才鬆開,“若不是甄玉棠,陸夫人也不會這樣對你。”
陸瑤恨恨的道:“是啊,都怨甄玉棠。”
“不說她了,溫姐姐,今個是七夕,寧府三少爺怎麼沒約你見麵?”
溫如蘊半垂著眼睛,神色黯然,“他的病情還未好轉。”
早知寧三郎身子這般病弱,她就不該與寧三郎定親。
街上一對又一對挽著手的郎君與女郎從她們二人身邊經過,熱鬨的氣氛與她們無緣。
陸瑤定親了,可她的未婚夫今晚上隻送了來一份禮物過來,她嘴上不說,心裡不是滋味。
溫如蘊亦是如此,縱然她不喜寧三郎,嫌棄寧三郎有一副病殃殃的身子,太不中用,可到底寧三郎是她的未婚夫,不能陪著她一道出來,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也不知還能活多長時間,不如退了這門親事。
陸瑤四處張望著,看到甄玉棠纖柔的身姿。
甄玉棠著一身鵝黃色襦裙,在夜幕中,花燈與月華交相落在她錦裙上,為她鍍了一層熠熠的光輝,格外的耀眼。
陸瑤低呼起來,“那不是甄玉棠嗎?”
溫如蘊順著看過去,隻看到阮亭拉著甄玉棠的手,麵上滿是柔情。
這一幕可真紮心,溫如蘊緊攥著手心,愈發不是滋味,神色也愈發黯然。
阮亭離京的前一年,趕在七夕的那日,溫如蘊問他晚上要不要出去看花燈。
那個時候,阮亭說:“不去,花燈有什麼好看的。”
她一直以為阮亭不喜這樣的場合,可今個,她第一次看到阮亭麵上露出這樣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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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繾綣熱鬨的七夕,日子一天天過去,秋意蕭瑟,朝堂之上發生了極大的動蕩。
皇上常年待在西苑,半個月前在西苑舉辦了一場宴席,席間歌姬扭擺著腰肢,舞樂靡靡。
皇上興致大發,把他設計的袍子,獎賞給寵幸的臣子,其中就有李春言與高廬。
高廬是個不咬人的狗,最是會阿諛奉承,第二天在官服外套著這件圓領袍子,上朝的時候也穿著這件袍子。
李春言看不過去,大晉朝官員該遵守儀容儀表,他批駁了高廬。
高廬當時沒說什麼,下了朝,立即去找天子訴苦。
李春言的這一舉動,惹來了當今聖上的不滿。
這件袍子是他親手設計的,李春言敢當著諸位朝臣的麵訓斥高廬,可見沒把他這個天子的威嚴放在眼裡。
李春言看不慣次輔高廬拍皇上的馬屁,更不把司禮監那些宦官看到眼裡。
而當今皇上崇信高廬與司禮監的宦官王來,這些人當著天子的麵,添油加醋的詆毀李春言。
哪怕李春言有一分的錯,在高廬與王來的嘴裡,他就是個權勢滔天、對聖上不敬的奸臣。
一時間,李春言可謂是內憂外患,備受夾擊。
這日,他又給聖上遞了帖子,主張收複遼東一脈。
遼東地區被外敵侵占幾十年,如今大晉朝風調雨順,正是收複失地的好時機。
皇上卻遲遲沒有下定決心,他召了幾位皇子與寵臣商議。
高廬則是與李春言的想法不同,極力反對動兵收複失地。
皇上越發崇信高廬,聽從了他的意見。然而李春言這邊不清楚皇上的態度,他誤以為皇上讚同他的提議,在皇上未下令之前,提前聯係上駐守在遼東附近的將軍與總督,商議收複失地的事情。
皇上得知後,甚是惱怒,高廬又借此機會,汙蔑李春言私下與遼東總督有所往來,妄圖發動戰事,從中謀取銀錢。
人心都是偏的,皇上無心理政,自然偏信高廬的話語。
加之皇上越發不滿李春言,認為他存有二心,對天子不敬,他直接下令處死李春言。
這個命令一出,滿朝文武嘩然,權傾朝野的一代首輔,輔佐了兩任皇帝,最後落得個腰斬街市的下場。
處死李春言的那天上午,輪到阮亭在翰林院上值。
他是從六品的修饌,本有機會向皇上奏對、書寫誥文等,然皇上不理朝政,進來翰林院幾個月,他隻見到了皇上一麵,平日多是與幾位皇子打交道。
阮亭正在翻看一些公文,皇上身邊一個小太監過來,“今個是阮大人當值?”
阮亭淡聲道:“是。”
那小太監捏著嗓子,“皇上有吩咐,讓翰林院今個當值的人去送李春言一程,既然是阮大人當值,勞煩阮大人跑一趟。”
司禮監得皇上崇信,水漲船高,這些太監的心氣也高了起來。
阮亭放下手中公文,銳利的目光盯著那個小太監,“縱然皇上處置了李首輔,可並未革除李首輔的官職,李首輔的名諱,豈是你可以稱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