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2 / 2)

太太經 孟中得意 7009 字 3個月前

回國前,鐘汀把自己在美國買的油煙機等無法帶走的東西都留給了房東,作為回報,她得到了一本柏拉圖的《會飲篇》,英文版的。

回國機票當然是經濟艙,路肖維訂經濟艙是形象需要,她訂經濟艙是經濟需要。即使為了經營自己的形象,路總也不過是國內短途坐一坐經濟艙,國際長途,還是舒適度優先,畢竟狹窄的經濟艙實在無法安放他的兩條長腿。

對於鐘汀來說,坐經濟艙相當於掙錢,她在國內,一年博士所拿到的補貼也不過一張商務艙的機票錢。

在飛機上碰到路肖維的前女友完全是個意外。

因為路上遇到了起車禍,鐘汀到達塔科馬機場時已經很晚,值機的時候被告知經濟艙已滿員,她就這樣被免費升到了商務艙。

歐陽清在她的鄰座,正在看美版《紅書》,八開本的書翻開捧在手裡,如捧著一塊紅磚。她正在看德語手稿部分。

翻頁的手指細長白皙,鐘汀注意到她手指上並未戴戒指,隻在左手腕上配了一塊百達翡麗的腕表。

鐘汀坐在歐陽的左手邊,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那張側臉確實無懈可擊。

她幾乎是下意識打量了一下自己,運動褲加白底黑字的文化衫,球鞋邊緣已經磨破,手上戴了一塊國產運動手環,綁馬尾的發圈是她從國內帶來的,一個隻要五毛錢。十八歲這個樣子還可以說是青春無敵,可她已經二十八了。

鐘汀本科畢業直博,跟著那個五十歲還未婚的女導師做古代性彆史,她在四年級時依然單身,導師勸她去談個戀愛,最好把一個普通女人能經曆的都經曆了,年輕時犯錯不要緊,年紀一大就不太好意思犯錯了。

她在直博五年級時同路肖維結婚,同年拿到博士學位後出國做博後,一晃馬上就三十了。

鐘汀對於穿著一貫從簡,不過從簡到這個程度也是罕見,因為要長時間坐經濟艙,所以她身上集齊了衣箱裡最寬鬆且最舊的衣物。

她這個現任和前任對比過於明顯,不知怎的她竟然替路肖維感到有點兒難過。

歐陽結婚那年,“寧可坐在寶馬上哭,不坐在自行車上笑”十分流行。

不過她並不能坐在自行車後麵笑,路肖維的自行車沒有後座。

她嫁的人也不開寶馬,那人有司機,司機開賓利。

歐陽嫁的是鐘汀的小舅。

路肖維二十歲那年敗給了一個四十四歲的中年男人,裁判是歐陽。

鐘汀同路肖維結婚,歐陽還同小舅一起來參加婚禮,給了一筆很豐厚的禮金。後來婚禮的全部禮金都被路肖維以夫妻二人的名義捐給了希望小學。

一場婚禮過後,鐘汀還是一個光榮的無產者。領證前鐘汀和路肖維簽了一堆婚前婚後的財產協議,婚前財產很好界定,最重要的是婚後協定,那一頁頁的條款看得鐘汀腦殼疼,她懶得一條條確認,直接問路肖維你不會坑我吧,他頗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說你還是仔細看一遍吧。鐘汀大筆一揮,說了句我還信不過你嗎,便十分瀟灑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筆走龍蛇,仿佛張旭附體。

她還是信得過路肖維的,他雖然不想把自己的錢同她分享,但也不至於拿個耙子從她那兒耬錢。

這趟航班實行分段餐製,等到上完主餐,空姐突然拿著個小本子來找歐陽簽名。歐陽拿出鋼筆很迅速地簽好了自己的名字,簽完還附送了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她的笑容把握得很有尺度,不像鐘汀,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微笑,要麼是呆著一張臉隻有嘴角在動,要麼笑得極其誇張,見牙不見眼,把虎牙完全暴露出來。鐘汀的高中班主任很看不慣她的前一種笑,他總以為鐘汀在嘲笑他。

最後還是鐘汀先打的招呼,在她的生活經驗裡,見到熟人不主動問好是一個沒有禮貌的行為。在“小舅媽”和“清姐”之間她最終選擇了後者。

按理說,鐘汀應該管歐陽叫舅媽,可一想到她隻比自己大兩歲,就實在叫不出口,況且她之前一直叫她清姐。她想,歐陽後來不怎麼同她家來往,和稱呼也有關係。

歐陽如今是一家訪談節目的主持人,節目叫《清談》,上節目的都是有名有款兒的,路肖維也不過前年公司上市後才將將有上她節目的資格。她這趟赴美是因公外出,《清談》最近策劃了一個美國行的節目,采訪對象從舊金山一直到西雅圖。

鐘汀畢竟不是歐陽的采訪對象,兩人都無交談的義務,於是寒暄了兩句便各做各的。

將近十二個小時,除了吃飯,鐘汀不是睡覺就是翻手裡的《居家必用事類全集》。

飛機落地前,她正在看飲食卷,目光定在醃菜這一章。

食香瓜兒、食香茄兒、胡蘿卜菜、假萵筍、胡蘿卜鮓、茭白鮓、蒲筍鮓、芥末茄兒……

鐘教授曾標榜鐘汀小學便看《紅樓夢》和《儒林外史》,實際上鐘汀和相府的老太太一樣,不過看個吃。她以前慕名看李宗吾的《厚黑學》,整本書看下來,厚黑是一毛沒學著,隻記得厚黑教主的老學生黃敬臨有一個會做三百多種鹹菜的母親,不由得心生羨慕。

鐘汀少年時代曾有一個階段的理想是當家庭主婦,她自認很有做主婦的天賦,那些在地攤上淘的民國家政學課本她能津津有味的看半天。她曾用壓歲錢買過一台迷你縫紉機,並用這台縫紉機給自家的京巴做了四季衣裳,單夾皮棉,應有儘有,材料不是家裡的舊衣服就是淘來的布頭,這證明她不僅心靈手巧還能勤儉持家。她也會養花,養得最好的是鈴蘭,一到四月便開得很好看,她姑媽們見了很喜歡,拿到自己家去養,沒多少天便凋了。她最喜歡的是吃,且願意把菜譜上的白紙黑字通過煎炒烹炸忠實地翻譯出來。

然而千裡馬常有,伯樂不常有。並沒有人願意聘任她當一個家庭主婦,那隻能是兼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