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1 / 2)

立秋之後,西川開始轉冷。

西川的地勢複雜,少平原,而多的是連綿山巒跟逶迤河流,高山擋住了北地的酷寒,河流散發著氤氳不絕的水汽,使得夏季酷熱潮濕,而冬日極少下雪,時常是連日的雲籠霧罩。

在這種氣候下,就算是冬日最冷飄起雪花的時候,大部分的樹木依舊是深綠色,而不像是北方一樣枯萎凋零。

這個秋季,注定是會讓西川臣民們印象深刻的季節。

襄城王世子容均天於濮水督戰,大敗東平兵馬,得勝回西都。

很快,容均天便跟當朝公主大婚,成為王駙馬。

一個月後,纏綿病榻的西川國主薨,據說國主臨終之前下詔,將王位傳給了駙馬容均天,命朝臣一心,輔佐新君。

容世子堅決推辭不受,後來在公主跟重臣的苦勸之下,才勉強領受了王位。

與此同時,南邊之地,南越女王命心腹重臣帶兵犯境,趁機侵吞了西川邊界數州。

在幾位特派的將領儘數失利的情形下,流言四起,時局對於新君十分不利。

新君權衡之下,下詔調駐紮襄城的辛重光回西都,有意讓辛重光於危難之際領旨出征,蕩平南越。

就在辛重光帶親信趕往西都的途中,又遇到來迎接的朝廷特使。

特使呈上容均天的密旨,辛重光展開看後,頗為詫異,問特使:“事情緊急,為何要突然改道?國主可有授意?”

使者道:“君上口諭,命小將軍務必按照密旨行事。”

原來容均天在信上所言,是叫辛重光轉道而行,但要這樣的話,便得要繞一大圈才能到西都,勢必耽擱行程。

而辛重光知道自己此番上西都是跟抵禦越人有關,他心無旁騖,且深知兵貴神速,所以不明白為何新君如此交代。

但既然特使亦有口諭,辛重光雖然不解,卻也隻能按詔行事。

不過很快,辛重光體會到容均天的良苦用心。

自官道繞行往東,是益春州,益春城背山麵水,本是個富饒之地。

但對於本地百姓而言,益春有兩大患,第一,是每年一春一秋的桃花汛,其二,則是本地的土霸王,專以販賣私鹽起家的周豪周三爺。

原來西川本地,並不出鹽,在朝廷的監管之下,鹽政從東海運鹽來至此處,鹽價居高不下。

至於周三爺等私鹽販子,為謀求私利,不擇手段,甚至勾結鹽政官員,暗中將鹽價抬高,逼使百姓們購買私鹽,他們中飽私囊,大發橫財。

又因他們心狠手辣,無惡不作,漸漸成為當地一霸。

益春城外的清河,便是運鹽的主要河道,但每年春秋雨水增多之時,河水泛濫,兩岸百姓苦不堪言。

其實往年,益春城的也有些官吏想要改變現狀,有意修繕河渠,徹查私鹽買賣。

但益春城在周豪等人控製之下,鹽幫爪牙遍布內外,這些意圖有所作為的官員無一例外,紛紛遭遇到各種阻撓,輕則丟官棄職,重則連性命都交代在此處。

辛重光拐道經過益春城之時,恰遇一場秋雨。

清河的河水在秋風的推波助瀾下,不斷湧動,波浪起伏,仿佛想要吞噬天地。

有經驗的船工跟兩岸百姓們早就事先躲避,但河水是何等的變幻莫測,終究有防不勝防的時候。

正當一些無辜百姓掙紮在秋水中的時候,城中周三爺府上,卻正歌舞升平,益春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齊聚於此,推杯換盞,談笑風生,原來今日是周豪納第七房小妾的“大喜”之日。

庭院內淫雨綿綿,刷拉拉的雨聲跟喧天的鑼鼓聲好像在比哪個更勝一籌,百姓的哭號聲半點傳不到此處,而高高的院牆也將外間的民生疾苦遮蔽的清清淨淨。

明明同一天地,卻儼然兩個世界。

戲台上,幾個濃墨重彩的戲子正自賣力演出,戲樓這邊,本地的達官顯貴跟士紳豪富們盤踞桌旁,眾人言笑晏晏,彼此寒暄,而圍繞他們身周的,紫檀木,龍泉瓷,龍井茶,哪一樣都足夠一個平頭百姓的數年吃喝還不止,甚至還不提那些錦衣玉食珠光寶氣的美姬孌童等。

有人起身,舉杯向著主人席上說些恭維阿諛的話,中間的一張偌大黑檀太師椅上,周三爺氣派十足地定在那裡,含笑聆聽眾人的逢迎之詞。

忽然一人道:“先前因先王薨逝,新君下旨,西川上下,三月內皆不可動舞樂,實在悶殺人了,今日這戲卻聽得人心裡喜歡,還是咱們周爺,不愧是益春的首富,我等楷模。”

周豪自矜地微笑。

另一人道:“不過,我聽說新君做事頗有點雷厲風行,朝中但凡反對他的大臣都給他除掉了……他還派了好些密使各地巡查,稍有不慎便栽在他手中,我等是否要小心些?”

大家不約而同看向周三爺,隻見周豪不屑一顧地冷笑道:“就算他手眼通天,能奈我何,要想把手插到益春城來,且先看他們能不能進得了城,縱然進了城,也得有能耐再飛出去。”

大家一怔之下,為他囂張的氣勢所震驚,轟然叫好。

喧囂的聲音中,有道:“說來,彆的密使倒也罷了,唯獨一人,我倒是很想見見。”

大家麵麵相覷,他身旁那位福至心靈:“楊二爺說的,莫非是那位安國公主?”

“正是這位公主,聽說她年紀不很大,卻是個不可輕覷的主兒,之前梵天領的潘幫主何其了得,竟然栽在她的手裡,當初聽說她曾在濮水之戰中佐助新君,我尚且不信,現在看來大概不是無中生有的話……且聞聽乃是萬中無一的絕色之人。”

此言一出,戲樓內的議論聲轟然而起,把外間的語聲跟戲曲鑼鼓聲響都壓了下去。

嘰喳聲中,卻是周三爺嗤笑道:“一個女娃兒罷了,借給她膽子她難道敢來?自古女人能成什麼大事,爾等尚未見其人,先被嚇破了膽不成?嗯……說來我倒是想會一會,如果真如傳說中一般絕色,興許可以收做我第八房姨太。”

在座之中有人色變,不敢言語,但更多的是趨炎附勢的大笑跟越發露骨的恭維。

雖然益春城也有朝廷命官,但周豪儼然是益春的“太上皇”,在清河兩岸的百姓們於風雨飄搖裡掙命的時候,周三爺的府邸,卻堅固如同鐵桶,莫說是風雨不透,就算是被官兵圍困,都無法攻的進來。

何況益春城上下都是周豪的鹽幫勢力,往年朝廷所派的使者、官員等,進了益春城,就仿佛被黏在了蜘蛛網上的飛蟲,不管你有多大能耐,也隻徒勞掙紮,如此而已。

而周三爺敢說這話,倒也不是狂妄。

因為早在兩日前,他的人就發現了有進城的生麵孔,猜測便是朝廷的密使。

而那些人也早在周豪爪牙的控製之下,不怕他們掀起風浪。

周三爺在益春城做慣了土皇帝,當然也非浪得虛名。

此時,一名侍女走來,在周豪耳畔低語了幾句。

周三爺皺眉,旁邊一名耆老見狀問道:“三爺何事?”

周豪撇嘴笑道:“沒什麼,婦道人家爭風吃醋而已,各位安坐,我且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