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無論是追求真理還是夢想,都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堅持某種不被世人理解的真理會被教會燒死,堅持變法救國會被皇帝下獄菜市場斬首,堅守要還邊疆上的孩子一個安穩繁榮的環境,便要忍受與愛人長時間的兩地分離。
月有陰影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是亙古不變的常態。團聚的日子總是美好的,而一切美好的時光卻又過得比任何時間都要快。兩周的假日,轉眼便進入了以分數來倒計時。
坐在軍營外山穀草坪上的男女羨煞旁人,但即將彆離的心情卻隻有自己能夠體會。兩人並肩而坐,雙臂撐在身後,任由溫和的山風吹在臉上,眼中的不毛山川仿佛也秀麗了起來。
身後不遠處傳來老驢的響鼻聲,少年喇嘛輕撫著老驢的肚皮,用極小的聲音輕聲道:“你說雲道哥和夭夭嫂子在想些什麼?”
老末悠閒地閉上眼睛,這趟軍營之旅怕是最開心的就是它的。周圍數十家牧民家中的羊奶酒都被李雲道買來,十之七八都進了這頭永遠喝不醉的老驢腹中,以至於這幾日裡連打嗝都帶著一抹酒氣和奶香。
“媳婦兒,你說人這一輩子這麼辛苦忙碌究竟為了啥?”李雲道看著遠方的山上的平坡,藏家的孩子頂著遮陽帽,將牛羊群趕到一處青草茂密的地方,也許隻有在這裡,人才會想起放牧、勞作的最根本的意義。
“他們是為了生存,你、我、瘋妞兒則是為了心中的某個執念。”蔡桃夭歎息一聲,她想起了那個到如今還在修閉口禪的孩子,每想起一次,她心中的執著便根深蒂固一份——總要有人為這些孩子們撐起一方蔚藍而純淨的天空。
“媳婦兒,咱們是不是太杞人憂天了?”李雲道歎息一聲。
“總要有一些人,看得比另外一些人更遠一點。”蔡桃夭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這一刻她不是指導員,也不是鳳凰,僅僅是李雲道的妻子。
“也對,一百個人裡頭,總要有一個頭腦更清醒些,危機意識更強一些的,否則個個都鼻孔朝天的,難免又要重蹈當年的覆轍。”李雲道用下巴輕輕磨蹭著她的額頭,“媳婦兒,這地方不錯,將來等咱們老了,孩子們長大了能自力更生了,咱們就搬到這兒來,哪怕住個帳篷,天天放放羊曬曬太陽也不錯。”
“好啊,到時候你放羊,我給你織布做衣裳。”蔡桃夭笑著道。
“嗯,順帶著還可以給鳳駒和點點再生幾個弟弟妹妹。”某人壞笑著,想起這幾日的兩人小彆勝新婚般的癲狂,便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
“好啊,就是不知道老了以後還能不能生孩子了?”蔡家大菩薩也不反對,相反很孩子氣地問著問題。
“肯定沒問題,人家慈溪太後那麼老了還能生娃呢!”李雲道不假思索道,而後篤定道,“而且媳婦兒你這麼能乾!”
也許是帶著歧義的話讓蔡家大菩薩俏臉飛霞,在他腮邊輕啄了一口,小聲道:“你這個壞家夥,這幾天帶著姑娘們出操,總腰酸背痛的……”
李雲道壞笑道:“有些新鮮事物總是要去嘗試的,不試試,你如何知道它的美妙?”
蔡家女子靠過去,將下巴擱在他的膝蓋上:“總要說些流氓話……”
李大刁民委屈道:“這話不對自家媳婦兒說,難不成你讓我對著梅家的那位小姑奶奶說去?”
蔡家大菩薩仿佛對京城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此時隻嫣然一笑道:“梅家那位性格古怪了些,但人還是不錯的。但要收進咱們老王家,就……”
李雲道皺眉道:“媳婦兒,這沒頭沒腦的事兒咱就彆討論了。樂、梅兩家在蜀中都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種預感啊,老爺子們這回會把我扔到蜀中去。”
蔡桃夭想了想道:“蜀中是中西部的橋頭堡,要再往上走,你必然是要到中西部過渡個幾年的。不過,等你研修班結束了,怕是想再回公安係統就難了。”
李雲道歎息一聲:“幾位老爺子其實也不是沒找過我,秦老爺子,你爺爺,陳老,包括阮家的老祖宗都有意無意地提到過這茬兒,想讓我走出公安係統,去試試彆的。媳婦兒,說句老實話啊,從進入體製的那一天起,我就是個乾警察的,除了抓壞人,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為老百姓乾點啥。讓我去主政一方,我還真擔心自己能力不足,會不會弄巧成拙地禍害了一方百姓,回頭反被老百姓們戳脊梁骨。很奇怪了,人家官越做越大,便愈發得心應手,我這怎麼越升官越覺得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呢?媳婦兒,你說我是不是不太適應在體製裡乾?”
蔡家女子莞爾一笑道:“三兒,你這樣的心態才是真正為一方父母官的心態。主政一方的確沒那麼好乾的,經濟,民生,治安,方方麵麵都要顧及得到,你說的那些所謂的得心應手,其實也隻是一些把自身利益臨駕在百姓之上的蠹蟲而已,真正能做好事、做實事的,無一不是你這種兢兢業業、謹小慎微的心態。”
李雲道點頭:“所謂百姓之事無小事,之前在江州的時候,隻要聽到說是有人欺負的百姓,我有種忍不住想掏槍的衝動。說句心裡話,這些年見得多了聽得多了,也才知道華夏的百姓有多苦。江州有家館子,用罌粟入湯招客,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背後就是本地最大的黑惡勢力,還跟地方權力相勾結,媳婦兒,你不知道,當我把這些事情理順的時候,我那會兒隻恨自己是公安局長而不是什麼跨省大梟,不然就直接提槍去崩了那些混賬玩意兒,還老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