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道輕歎一聲,之前的事情,的確給樹人師兄帶來了很大的心理陰影,恐怕此刻就是將老爺子的安全托付給他,他也不敢真的接受任務。
春日午後的陽光淡淡地灑在臥室的地麵上,雕花的木窗落下斑駁的影子,一名秦家老人端了藥從一旁耳房改建的藥房中走出來,抬頭便看到李雲道,麵上一喜,正欲說話,卻看到李雲道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老仆點點頭,將藥碗遞給李雲道,輕聲囑咐要趁熱喝,便退回了耳房。
李雲道端藥邁過門檻步入臥房,一身白衣的老人依躺在床上,比之從前,又何止蒼老了幾分?李雲道不由得鼻頭發酸,從初下昆侖,眼前的老人便對自己照拂有加,最後更是一步一步地將自己送到之前的位置上,可謂嘔心瀝血,而自己這些年又為老人做過些什麼呢?他有些慚愧,尤其是看著老人微弱的氣息,更讓他覺得身為入室弟子,半份孝心都未曾儘到。
“阿貴,又到了喝藥的時間了嗎?”也許是嗅到了藥湯的氣息,老人的眼睛未睜,聲音卻傳了過來,或許對此時的老人來說,睜開眼睛,也已經是一件極難的事情。老人又歎息一聲:“人老了,自然也就不中用了,吊著這條命,也是浪費國家資源啊……罷了罷了,我喝就是,若是不喝,那些小家夥又要來聒噪了……我秦朝風戎馬一生,何曾畏懼過什麼,更不用說這生與死了,隻是看著大好的江山,這欣欣向榮的民族,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不曾布置好啊……放心不下啊……待會兒喝了藥,你將桌上的簡報讀給我聽聽,有些事情,他們處理得還不夠火候啊……”
李雲道聽得雙目通紅,有些晶瑩的東西在眼眶裡打轉,他知道老人為了新中國付出了諸多心血,隻是沒想到,到了這樣的時候,老人心中惦記的還是國家和百姓。
“老師!”坐到床畔,李雲道才終於開口。
老人呼吸微微急促,布滿皺紋的眼皮顫動了幾下,才緩緩張開,等看清了李雲道的麵容,那才布滿溝壑般皺紋的臉上才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回來了?”
不知為何,聽到“回來了”這三字,在眼眶中轉了許久的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老師,我回來了!”李雲道的聲音有些哽咽。
“嘿嘿嘿,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人欣慰異常,“見到青龍老先生了?”
李雲道忙點頭,擦了淚道:“嗯,在青龍先生身邊待了兩個月,之後先生就雲遊去了,留下弟子龍五助我一臂之力。”
“好好好!”老人連說三聲好,之後便打量著李雲道,歎息一聲,道,“孩子,抗美那般安排,你不要怪他,他所站的格局,很多的時候,比我、比你爺爺都還要更高一些,就是苦了你了,孩子!”
李雲道搖頭:“不苦!您先甭說話,醫生吩咐,藥要趁熱喝。”
老人搖頭:“趁著我還清醒,有些事情,我要囑托於你。”
李雲道說道:“老師,先喝藥,喝完咱慢慢說。”
老人道:“藥裡有助眠安神的成份,他們當我不知道嗎?不過我也清楚,這副皮囊需要絕對的靜養,所以不怪他們。雲道,你也不用自責,人,原本都是要麵對生老病死的,隻是早與晚的不同罷了。扶我坐起來!”
李雲道將藥碗放在一旁,幫老人在背後墊好靠墊,確認老人真的坐得舒服了,這才又坐在床邊:“老師,不急,您慢慢說!”
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今年便是新中國成立七十周年,拋開摸爬滾打的前三十年不看,我們用四十年的時間,走完了西方國家數百年的曆程,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但問題也不少啊!就說工業化革命,西方發達國家早就走完了,我們卻還在工業化的中晚期,如今信息革命讓新中國的發展坐上了高速列車,但是那些遺留的問題,非但沒有解釋,反而越藏越深也越來越嚴峻啊……”
老人足足交待了一個鐘頭,直到真的累得乏了,才讓李雲道給他熱了藥,再次睡下。
輕輕幫老人掩好被子,掩上門,便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那人站在院中,笑盈盈地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