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辜的逝者會不會原諒蔣青天,這一點沒人知道,但站在池畔的蔣家大少此時卻發現自己的心情很難平複,就如同這片錦鋰翻騰的荷池。他已經隱隱猜到老爺子的用意,正因為如此,初夏的風吹在自己在身上,卻寒徹心扉。對於老爺子來說,民族利益還是最高利益,在實現民族利益最大化的過程當中,所有人都可以成為墊腳石,哪怕那個人姓蔣。他甚至相信,在這個過程中,如果需要自己去死,那位從來都不苟言笑的老人會毫不猶豫地給他一槍,眼睛甚至都不會眨一下。
此刻他開始嫉妒李雲道,老王家的那個卑劣野種,居然能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有疼他的姑姑,愛他的女人,支持他的兄弟姐妹,信任他的朋友,忠誠於他的下屬……為什麼自己已經這麼努力,卻還是什麼都沒有,甚至連進老爺子書房裡敘話的資格都沒有,可就在剛剛,那個野種在書房裡一待就是近三個鐘頭!
他感到有些心灰意冷,以至於蔣青鸞出現在他身後他也未曾發覺。
“在你把他當成假想敵的時候,他早已經站在更高的舞台上麵對更強大的敵人了!”蔣青鸞的話如同響錘一般重重地敲擊在他的心臟上,這是他剛剛意識到卻不願意去承認的事實,但此刻蔣青鸞的話卻硬生生地撕扯開了那道血淋淋的傷口,讓他幾欲窒息。
他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回過頭,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妹妹:“彆忘了,你也姓蔣!”
蔣青鸞嗤笑一聲,似乎都不願多看他一眼:“哥,你也就這麼點格局了!”
蔣青天麵色蒼白如紙,失魂落魄地走下池畔的台階,卻看到老人從那半月拱門處走了出來,慌忙打起精神,欠身迎向朝這邊走過來的老人。
“往後沒事的話,不要去招惹王家的那個孩子。”老人的聲音很平靜,對蔣青天來說,卻如同寒冬臘月裡的西北風一般,讓他原本就晦暗的心愈發結上了一層冰。“深圳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辦得還算周全。隻是我還是得提醒你,古家雖然沒落了,但眼下也不是誰想踩就能踩的,京城裡欠古家人情的,大有人在,你們動手之前就該好好掂量一下後果。這件事情到此為止,若是沒事,早些回江寧去吧!剛剛你妹妹說得不錯,你得站得高一點,站得再高一點!”
說完,老人便負手踱步離開,離下一臉晦氣的蔣青天獨自一人默默看著老人的背影。
李雲道沒那麼多時間去琢磨蔣青天的那些晦澀心事,抱著出生不久的兒子,父子倆咿咿呀呀說著些旁人聽不懂的火星語,一旁鳳駒在給妹妹剝瓜子,一粒粒的瓜子仁在小家夥麵前已經推成一個小山,被抱著弟弟在院中踱步的父親時不時就來“掃蕩”一番,美其名曰“兒子真孝順”。
“你這個當爹的還真好意思,孩子費老大力氣剝出來的瓜子仁你也好意思搶?”王小北又晃進了院子,看李雲道帶孩子的場景,便忍不住有些嫉妒,他也想再生一個,但黃裳死活都不同意,說什麼“時候未到”。
點點捧著自己剝的瓜子仁小心翼翼地送到爸爸嘴邊,看著李雲道把瓜子仁吃進去,小嘴也砸吧兩下,就好像自己也吃了一樣——這是她最愛的零食!
被點點的行為直接打臉的王小北在鳳駒身邊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伸手從鳳駒的兜裡掏了一把瓜子,邊嗑邊道:“怎麼樣啊,滿京城都在等你跟蔣老頭碰麵的結果,你倒好,一個人躲在家裡帶娃,你讓那些伸長了脖子等著看好戲的人可咋辦啊?”
“咋辦?涼拌唄!”李雲道親了親三小子青龍的粉嫩小手,說道,“誰有功夫跟他們叨叨,我這天倫之樂還來不及享受呢,讓他們該乾嘛乾嘛去!”
王小北一臉狐疑地看著李雲道:“啊?沒事了?真沒事?蔣老頭沒開條件?”
李雲道無所謂地聳聳肩膀道:“開了。”
王小北這才鬆了口氣:“對嘛,這才像我了解的蔣平生,說說看,他要啥?他也彆想得太美,史漢義這事兒他也脫不了乾係,至少有個用人不當的責任!”
李雲道將兒子放回一旁樹蔭下的搖籃車裡,讓大小子鳳駒去哄弟弟睡覺,自己則霸占了鳳駒的小板凳,一邊剝瓜子一邊道:“在他的書房待了三個鐘頭,被老家夥搶走了一幅畫。”
“畫?什麼畫?你可彆告訴我是富貴山居圖一類的寶貝,老頭子這胃口也太大了吧!”王小北有些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