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陽光變得毒辣起來的時候,史銘終於可以下床了。這是出事以來他第一次走出這間屋子,不出他所料,朱奴嬌選擇的這處藏身之所很不錯,外麵應該不遠就是冀北省,小區是附近一帶的高端彆墅小區,站在陽台上,便能看到進出小區的都是寶馬、奔馳同級或更奢侈些的豪車。
朱奴嬌這幾日總是不在,說是在為補齊“三個臭皮匠”作一些準備工作,史銘不知道這個傳聞精神有問題的女人究竟在忙些什麼,也不想去關心那些事情,在床上躺著的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事情,眼下他最想乾的就是殺人。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讓一個人去死,爺爺被那人氣死,父親跳樓,母親上吊,自己如今家破人亡的格局便是拜那人所賜。聽著遠處的蟬鳴,他覺得心中焦躁不已,隻是低頭看了一眼綁在身側的尿袋,便愈發咬牙切齒起來——李雲道,我史銘此生與你不共戴天!
跟李雲道不共戴天的並不單單隻有史銘,還有坐在京城某知名高校圖書館裡看書的朱奴嬌。此時正值午間,學生們都去吃飯了,她也長長伸了個懶腰,拿著手上的那本《西方哲學史講稿》走向書架,此時書架旁蹲著一名戴著厚重眼鏡、頭發亂糟糟的男子,接過朱奴嬌遞來的書,麻木地將架子上厚重的書挪開一條小縫,將書冊插了進去。
朱奴嬌並沒有離開,而是雙臂抱胸,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說起來,你也算是大師弟子,雖然大師如今已經不認你了,但腹中才華總不是假的,就算不能隨吳千帆那隻雄鷹一起睥睨天下英雄,也起碼該站在講台上誨人不倦嘛,跑來圖書館乾個高中畢業就能乾的雜工,這算怎麼回事呢?”
蹲在書架旁的男子一聲默不吭聲,直到聽到“吳千帆”三個字的時候,他的眼皮子才微微顫動了一下,隻是依舊沒有抬頭,繼續緩緩地將一旁推車上的書往書架上安插著。
“想當年,你也是趙家的乘龍快婿,雖然是旁係的,但再加上吳千帆的加持力,在京城裡倒也算得上一號人物,怎麼,碰到李雲道,當真就歇菜了?”她發出兩聲咯咯的笑聲,毫不在意眼前的男子是不是麵色大變。
男子終於抬頭,從厚重鏡片的上方看著朱奴嬌,他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張麵孔,但不知為何,眼前的姑娘給他的感覺有些熟悉。
“怎麼,如穎姐掃地出門,便連我也認不出來了?”朱奴嬌也蹲了下來,直視眼前的吳廣,“我這人做事情不喜歡兜圈子,還是開門見山吧,如果我告訴你,我有辦法讓你的仇人生不如死,嗯,你會不會加入?”
厚重鏡片後那對無神的眼神隻露出些許詫異,便又恢複了黯然,聲音嘶啞道:“你,認錯人了!”
朱奴嬌笑了笑:“你躲在這裡當個雜工,就是怕他會再次報複你,對不對?外麵的世界很大啊,你真打算一輩子在這兒當縮頭烏龜?你要知道,你的敵人現在越來越強大了,往後他要碾死你,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般沒有太大的區彆。我若是你,一定會想儘辦法將他拉下馬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嗯,你是文學博士,應該比我更了解,好像是叫‘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眼下那人離那一步還很遠,也就是說,我們還有大把的機會將他扼殺在權力的搖籃裡。難道你不想看著他跪在你的腳下求饒嗎?當然,你可以想象一下那幅畫麵,看看跟現在比起來,哪種生活會讓你更開心些!”
吳廣的拳頭已經握得很緊了!自己被放逐了,從離開京大後的小巷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也許就要成為棄子了。果然,打擊接二連三地撲麵而來,首先如穎將自己掃地出門,然後便是趙家的翻臉不認人,最讓他覺得悲憤的是原本想拿著投名狀投奔的那位,隻讓人送來了冷冰冰的“好自為之”四個字。自己失敗了,一敗塗地!在權力的漩渦裡,失敗者是沒有人同情的,好在他還有些當年留下的為數不多的善緣,才找到了這份在學校圖書館裡乾勤雜工的活計,雖然隻是按小時計費,但好歹能賺錢果腹。原以為心中的仇恨早就被瑣碎的現實生活澆滅得一乾二淨,卻不想被身前的女子三言兩語便又重新勾起了雄雄怒火。
自己走到眼下這一步,都是拜誰所賜?
李雲道!
想起之前的林林種種,仇恨的怒火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再次抬頭時,麻木的眼神已經變得淩厲起來。
“你究竟是什麼人?”他仔細看著眼前女子的雙目,這種感覺有些熟悉,但麵容卻是極陌生的,這樣漂亮的姑娘,若是從前見過,他定然是不會忘記的。
“看來還是沒認出我來,你難道忘了,當初你和如穎姐結婚的時候,是誰當的小伴娘?”女子笑著問道。
吳廣如遭雷擊,怔了半晌,才愕然道:“你……你不是被……”
朱奴嬌咯咯笑道:“你不是也被……哈哈,放心,我是人,不是鬼,就算是鬼,也是回來找那個人報仇的鬼!”
吳廣鬆了口氣,很顯然,他能確定眼前的姑娘的的確確是人不是鬼,而且不知為何,他心中生出某種很隱晦的期望,就仿佛在一片乾涸的土地上突然降下幾滴細雨,自己抬頭看著滿是烏雲的天空,期望著下一刻能變成大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