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2 / 2)

戲明 春溪笛曉 7946 字 6個月前

真要遇上不講理的家長,又豈是隻有女孩兒不能隨自己的心意行事?他們如今能過得這樣肆意快活,不過是長輩們對他們的縱容而已。

曆朝曆代大都講究“以孝治天下”。

古時舉薦人才都叫“舉孝廉”。

孝廉也就是“孝子廉吏”的意思,地方長官給朝廷列個名單表示“我治下有個人特彆孝順做事也挺有能力”,這人就有機會成為朝廷命官了。

這就導致“不孝”成為極大的罪名,生前不儘孝、死後不守孝,都有可能讓你當不成官。

兒女是沒有辦法挑選父母的,不管父母是什麼樣的人都得孝順侍奉。

遇見講道理的父母,絕對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文哥兒開始賣力地吹捧起謝遷來:“您是個好爹!”他還當場拉踩了一通,說彆人的爹都不行,隻有謝遷最講理!天底下有幾個像您這麼好的長輩呢?隻能當您的學生真是太可惜了,我真想給您當親兒子啊!

反正,高帽先給戴上了,他老師一定不好意思哄騙小孩!

謝遷往文哥兒身後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追問:“真的?”

文哥兒想說“當然是真的”,又敏銳地察覺有點不對。

怎麼感覺背後毛毛的?

這不對勁!

文哥兒轉過腦袋一瞧,赫然看見他爹幾人不知啥時候來到了他們背後,他爹的臉色還臭臭的,顯見是聽見了他剛才那通的無差彆拉踩。

當著親爹麵說想要給彆人當兒子怎麼辦?

急,在線等!!!

王華瞅見文哥兒那慫巴巴的小模樣,把人拎起來說道:“和你大先生聊什麼了?怎麼聊得你想給你大先生當兒子了?”

文哥兒連連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沒說。他大先生也太壞了,肯定已經看到他爹走過來了的,偏就不給他提個醒!

現在可怎麼辦才好喲!

王華見他一臉“我不是我沒有”的表情,也沒有再深究下去,拎著兒子與謝遷他們一起回直舍編書。

兒子想認彆人當爹什麼的也不是多大的事。

反正他也時常想把這小子打包送給李東陽,勉強也算扯平了吧。

文哥兒在旁邊裝乖賣巧好一會兒,見他爹的確沒有再興師問罪的意思,才終於放下心來。他找機會偷偷摸摸從王華他們眼皮底下溜了出去,準備尋錢福聊聊纏足的事。

隻有了解清楚了,才能講得有理有據。

他認得的人裡頭就數錢福最有“風流才子”的範兒了,他肯定了解最深!

錢福聽文哥兒跑過來問纏足的事,頗有些稀奇地打量著文哥兒。

雖說吧,文哥兒本就早慧,可才四歲就已經對“金蓮”感興趣了,不免有點早過頭了吧?

不過文哥兒算是問對人了,他還真了解過這方麵的事。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錢福便給文哥兒倒了杯清涼飲子,與他講起了“三寸金蓮”的曆史來。

秦漢隋唐之時男女皆是天足,那時候女子雙足可能天生會比男子纖細些,實際上卻並無大腳小腳之分。

元朝文人陶宗儀曾在《南村輟耕錄》裡麵考證過這事兒,說是“婦人之纏足,起於近世,前世書傳,皆無所自”,至少在北宋末年之前都很少有這種記載,直至北宋末年才漸漸有了苗頭。

早期能找到類似於纏足的記載,說的是李後主宮嬪窅娘曾有“以帛繞腳,令纖小,屈上作新月狀”的做法。

隻是李後主那時的“金蓮”並非指人足,而是指一個六尺高的金蓮台。

窅娘著素襪在金蓮上跳舞,便像是舞於雲中,回旋起來宛若淩雲之態。

世人效仿的也就是這種“新月狀”的纖弓細足。

按照陶宗儀記載,到了元末纏足這事兒儼然已是“人人相效,以不為者為恥”。

諸多流傳下來的文學作品也印證了這一點,至少許多戲曲唱詞裡頭已經詠起了“三寸金蓮”。

比如有名的《荊釵記》,女主角直接叫“錢玉蓮”,唱詞裡更是屢次強調她的一雙小腳。

先是當地巨富對她一見傾心,直誇“兩瓣金蓮小,賽過西施貌”。

再是姑媽誇自己侄女說“下香階,顯弓鞋,金蓮窄窄,這雙小腳,剛剛三寸三分”。

那巨富聽了“三寸三”,心中暗讚“這金蓮就值一千兩”,當場欣喜地追問起要多少彩禮。

這樣的描寫在眾多戲曲之中比比皆是,簡直可以說是“遍地金蓮”,連《西遊記》都要寫盤絲洞的妖精“金蓮三寸窄”。

由此可見,元明時期纏足之風早已吹遍尋常百姓家,有錢人對小腳的喜好甚至已經開始直追“三寸金蓮”而去。

現實裡頭也不少,至少那些個專為男人而設的秦樓楚館永遠少不了纖細的小腳,甚至還有把少年郎也纏足供貴人們取樂的。

錢福細細地把“纏足史”給文哥兒講了一遍,可見他於此道頗有研究。

文哥兒聽得仔細,不時還掏出小本本把錢福提及的“參考文獻”給記下來。

錢福瞅著還是個小豆丁的文哥兒在紙上刷刷刷地寫字,後知後覺地生出點帶壞小孩的緊張感,不由往左右張望了幾眼。

等確定王華和謝遷他們都不在附近,他才鬆了一口氣。

錢福喝了口清涼飲子潤了潤喉,才追問道:“你記這些做什麼?不會又要寫你‘心向往之’吧?”

文哥兒前段時間那篇“心向往之”可是引起了好大一陣風波,聽說壽寧伯府那兩小子現在還不能下床來著!

要是文哥兒就著纏足這事兒再寫篇“心向往之”的文章,他可是會被幾位前輩集體扒皮的!

文哥兒啪地合上自己的小本本,很有經驗地說道:“同一招哪能用兩遍!”

瞧瞧他那明白寫著“你怎麼這麼笨”的小眼神兒,仿佛三十歲的老江湖是他,四歲的小菜鳥是錢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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