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悠悠，城門大開，一大早，便有浩浩蕩蕩的一行隊伍依次入城，穿寬闊大街，過繁忙東市，直至城中官驛。</p>
驛丞連忙招呼，驛卒們登時忙碌不息，牽馬喂料，安排客房。據說此行是遠自西北而來的客人。</p>
車馬都入了院中，封</p>
無疾下馬，一回頭，見他阿姊已從馬背上下來，忙迎上去： “阿姊辛苦了，還好這些時日天氣好，我們趕得真夠快的。"</p>
舜音攏著身上厚厚的披風，自袖中取出一冊文書遞給他： “我已寫好求見聖人的表文，你替我呈送上去。"</p>
封無疾連日來除了趕路，就是陷在那涼州之變的震驚中，到今日還沒全然回味過來，接過那份文書，小聲道： “彆說我了，這下隻怕朝中也要嚇一跳。”</p>
舜音低語： "趕緊送去就是了。"</p>
封無疾收好文書，忽而想起來，看看她，又朝外麵大街上看了看，有些遲疑地問： “既然已回來了，阿姊可要回去看看母親?當時你自秦州返回涼州後，沒多久她就回長安了。"</p>
舜音沉默了一下，搖搖頭： “還是待事了再說吧。”</p>
封無疾想起先前在秦州母女相見的情景，也不提了，還不如等封家事了了再說，何況看他阿姊眼下也顧不得這些，乾脆牽了馬，又翻身坐了上去： "算了，既是穆二哥的事，我這就去辦好了。"說罷打馬出去，親自去替她送表文了。</p>
舜音看他出去，回頭交代勝雨：“他回來隨時告訴我。”</p>
勝雨跟在後麵，兩手捧著兩隻沉甸甸裝著輿圖的匣子，點頭： “是。”</p>
驛丞已過來請了。</p>
舜音這才往裡去客房。</p>
長安城裡似也沒什麼變化，永遠熱鬨，各坊之間車馬不斷。</p>
即便在這官驛的客房裡待著，右耳裡也能時不時聽見老遠傳來的熱鬨聲響，東市裡的叫賣吆喝聲不斷，隱約還有歌舞樂聲，一派旖旎繁華的都城氣象。</p>
到了午後，舜音除了披風，清洗了手臉，還在客房裡坐著等消息，有一瞬甚至覺得還在涼州。涼州大街上最熱鬨時，也是這般喧騰動靜。</p>
不知多久，勝雨在門外提醒地叫了一聲：“夫人……”</p>
舜音一直留意著，立即回神，站起身： “他回來了?”</p>
沒等勝雨回話，她已走去門邊，看見外麵迎麵走來一人，停在朱漆斑駁的長廊上，朝這裡張望。舜音看了對方兩眼，緩步走了過去，對方眼神立即朝她看了過來。</p>
"封女郎。"是虞晉卿，身著緋袍，依舊一身清</p>
俊，隻比往常稍顯清減了一些，看著她的眼神似有些怔忪。</p>
舜音隔了一截，稍稍見禮： "不想會在這裡見到虞郎君。"</p>
虞晉卿似才回神，笑了笑，又似有幾分赧然："令弟去呈送表文，尚在彙報秦州防務，我得知消息便來了。”</p>
舜音沒料到剛入長安先見到了他，想起上次一彆還是在中原與河西交界一帶，如今看他言辭少了許多，倒像是變了許多。</p>
"虞郎君是身負職務而來?"記得他說過自己</p>
在鴻臚寺任職，但她此番入都求見，似乎並不屬於他職內。</p>
虞晉卿又笑笑，有些牽強： "不算是，隻是最近事多，難得有機會能再見到女郎，特來相見。"</p>
舜音覺得古怪，這話仿佛在說以後難再見了一般，意味不對，也有些逾界，莫名想要回避："虞郎君有心了，若沒其他事，我便先回了。"</p>
虞晉卿跟上一步，忽問： “你是為穆軍司而來?”</p>
舜音停住： "怎麼?"</p>
虞晉卿猶豫道： “聽聞西突厥近來派人來了長安，因觀察到涼州有變，也要覲見聖人，言辭之間似與穆軍司有關。上次我與封女郎見麵時曾說過，涼州行軍司馬拿回閒田，引來聖人關注，如今因這涼州有變的傳言倒是更受關注了，隻是不知涼州情形到底為何，還好現在見到女郎安然無恙。"</p>
"……"舜音覺出不對，西突厥派人來必是最近的事，這倒是他鴻臚寺會管的事。那西突厥一定是有所動作了，她心一緊，越過他往外走。</p>
虞晉卿忽見她徑自往外，連忙跟去，卻見外院已快馬趕來一人。</p>
封無疾匆匆打馬而回： “阿姊……”剛一開口，他就看到了虞晉卿，趕忙下馬，過來道， "虞郎君怎麼來了?快些走吧，等下若被看到了可不好!"</p>
虞晉卿似被戳到了什麼，瞥一眼舜音，她卻已往一旁走去，根本沒多看他一眼，忽記起她之前說的恩惠和恩情，想說什麼，也都沒說出來，如被下了逐客令。</p>
"虞郎君?"封無疾又催。</p>
虞晉卿隻能默然出去，剛到院外，眼掃去街上，突然垂首，快步走了。封無疾這才回頭，小聲道：</p>
“阿姊真是半分看不出他意圖。”</p>
舜音心思不在這裡，沒聽清，也不在意，走去一旁，要去牽馬：“你辦的事如何了?眼下事情有變，我需儘快求見聖人。"</p>
封無疾看看她這冷淡臉色，心想算了，她一直這麼冷淡，也隻穆二哥能惹動她了，湊近她右側道： “不然我方才叫他趕緊走做什麼，你快整衣理妝就是。”</p>
舜音一怔，停住，忽而反應過來，轉頭看向院門。</p>
緩緩而來一輛馬車，似乎剛從大街尾處駛來，直到此處停住，下來三四個人，直接進了院門。"涼州行軍司馬夫人可在?"</p>
舜音看見對方腳上烏麵皂靴，頭上精致襆頭，一身內侍裝束，走出一步，屈身垂首： “在。”</p>
為首的內侍道： "聖人口諭，涼州多年沒有這等陣仗了，如今忽有官員之妻趕來，自當過問。"</p>
舜音垂頭，右耳仔細聽著。</p>
內侍肅然宣諭： “著夫人明日便入宮見駕。”舜音愣了愣，心裡驟然一鬆，立即回：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