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梨霜想了想，端起花瓶準備去給這支桃花換個水。
不管能不能活過來，換點新鮮的水總是好的。
她抬了抬手，手腕上係著的伊藤和枝為她灌輸了靈力的紅繩便不經意地掃過了枝頭的那朵桃花。
紅豔的紅繩壓在淡粉色的桃花上，自然張開的花瓣被敲得向下墜了墜。
原本半頹半靡的花瓣被紅繩拂過，就像是驟然被上麵鮮豔明媚的紅色覆蓋了一樣，一瞬間又活了過來，在樓梨霜訝異的目光下，有瑩白的光點從被紅繩壓下的那片花瓣中傾瀉而出。
那些細碎的流芒宛如重重飛雪，從四麵八方而來，積在黑發少女的發尾。
白色傾覆而來，鋪天蓋地的，絢麗的宛如一場日出白晝，將她圍在其中。
看著這些星星點點的碎星，樓梨霜猶豫了一下，試探著伸出手點了一下。
那枚光點就靜靜地漂浮在她的麵前，她用指尖，光點便儘數沒入她的手中，而後她的腦海中便憑空多出了一段記憶。
那是屬於曾經的閒院梨霜和的場靜司的記憶。
溫柔連綿的月色下，他們並肩在緣側上坐著。
黑發少女身上是一身珊瑚色的和服，長發被束了起來，頭上戴著傳統的扶|桑|花的頭飾。
明明是那麼拘謹的和服，可她坐在緣側上的時候卻仍是不住地踢騰晃蕩著自己的腳，有一下沒一下地，偶爾腳上的木屐被甩出去了，她便會亮著眼睛去叫身旁一人對月獨酌的永遠穿著一身黑色和服的黑發青年：“靜司，幫我撿鞋子——”
她伸出手指大咧咧地指向被踢到院子裡的木屐，語氣是被寵的天經地義後的頤氣指使。
聽到她的話，黑發青年便會似笑非笑地掃來一眼。
他的眼眸狹長，眼睛像朱瑾凝涸的紅色，又深又黑，眼風掃來時總是帶著一種不經意間泄露出來的危險感，但她卻不怕他，反而笑嘻嘻地探過身，主動地朝他招了招手：“靜司。”
她叫他。
黑發青年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宛如悶哼的笑聲後，將酒杯中的清酒一口飲儘便依言低下了頭。
她眉眼彎彎地捧著他的臉，照著他的眼眸落下一吻，鬆開了他的臉。
被親了的青年微一挑眉：“這算誘惑？”
她理直氣壯地：“是報酬啊。”
然後又對他道，“你現在已經收下報酬了，不能反悔了。”
於是他隻好去將她的木屐撿了回來。
提著她踢飛的木屐，黑發青年卻慢條斯理地在她麵前蹲下：“腳。”
她抬起腳，他便握住她的腳掌替她將木屐穿了上去。
感覺到他溫熱的指腹掃過白襪之下的腳背，黑發少女下意識地蜷了蜷腳趾。
她抱著這條腿蜷起來的膝蓋，半張臉都埋入了臂彎間，隻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麵前的黑發青年。
“靜司。”片刻，她出聲道。
“恩。”黑發青年正替她穿好鞋子站了起來，聽到她叫他，便輕輕地應了一聲，但她卻突然沒了下文，黑發青年低了低眼眸，“怎麼了？”
她笑眯眯地，向他伸手：“抱我起來！”
黑發青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似笑非笑地：“有報酬嗎？”
“當然有啊。”月華落下，她披著那一身月色慢慢地笑了起來。
從記憶中脫身，樓梨霜的眼眸已是微微濕潤。
她伸手再度點落一點螢光，那個總是冷漠以對，好像隻要為了自己利益便會不擇手段做出任何事的青年便向她慢慢地笑了起來。
沒有陰霾，沒有思量，理智倒轉，所有的利益權衡都化成了不易察覺的溫柔。
一點螢光就是一段回憶。
她每伸手點落一枚星光，記憶裡便會回憶起曾經與那個總是身著一身黑色的青年的過去。
——那是，隻屬於他們的曾經。
——那是隻屬於她的靜司啊。
樓梨霜咬著唇，用力地捏緊了手指，可她仍是顫抖著手指去觸碰其他的螢光。
滿天的螢光一點一點彌落在她的指尖。
到最後，隻剩下了最後一點微芒。
樓梨霜伸出手，輕輕一點。
在那落儘的白晝裡，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喜歡一個人哪裡很重要嗎？”
“我自己都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你，怎麼可能知道我到底喜歡你哪裡啊。”
“明明你這個人滿腦子的家族榮耀，滿腦子的陰謀詭計，還總想著算計我，明明是人類，對祭典的了解還不如我多，不過笑起來的時候還算好看。”
“我覺得你這個人一定沒有童年。”
“明天補你一個童年好了。”
“這樣的話，你偶爾的時候就不會露出那種看起來就讓人覺得很難過的表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