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冬站在柵欄外邊兒喊道:“六嫂子在家不?”沒辦法,不是樂冬不懂禮貌敲門,而是這時候,有事兒都是靠喊的,要是不守禮的,還有直接推門就進的。
六嫂子順著支著的窗戶裡伸出腦袋道:“在呢,這位妹子有什麼事兒?”
因為自己是個寡婦,為了避嫌,她除了乾活,一般是不出屋的,免得瓜田李下的讓人說嘴,畢竟寡婦門前是非多,她又沒有再嫁的心思,實在沒必要惹得一身騷。
倒不是她對自己的丈夫多麼有心,畢竟,人都走了十來年了,就是再深的感情,也會淡了。
隻是,六嫂子明白,自己母子之所以被照顧,那都是因為自己的丈夫為村裡犧牲了,是感念自己的忠貞,這才有了安寧。
再說,她也看的明白,那些人家有老爺們的,有幾個不是老爺們不順心,就一頓揍不說,還得天天伺候著公婆小姑。
而自己又是個嫁過人,還帶著孩子的,到時候,自己肯定被嫌棄不說,自己的兒子怕是也得受氣。
那自己是得有多想不開,泛著現在這樣清靜自在的生活不過,然後遭罪、憋氣的去伺候人家一大家子?
所以,深居簡出的六嫂子,跟樂冬隻能算是互相知道卻不熟悉,再加上,村子裡的人跟知青們的隔閡,讓兩人基本沒有什麼交集,所以對於突然造訪的樂冬很是疑惑。
不過,因為六嫂子坊布賣布,本著上門是客的原則,很是熱情的招呼了樂冬。
樂冬本人就不是什麼熱情能說會道的,所以,直接就把自己的來意說了一下。
六嫂子知道這是有生意上門,自然就更熱情了,將人讓到自己屋子,然後打開自己的炕櫃道:“嫂子這邊兒全是粗布,可沒有什麼花樣,但保管結實,樂家妹子看看,可有相中的?”
炕櫃裡整整齊齊地疊著一大摞被褥,樂冬攤開一床炕被看看,真的是厚實又結實,上麵的針腳細密,還行了一道道的線,免得跑了棉花。
樂冬很滿意,問道:“嫂子這是怎麼個換法?”現在,買賣是不能說買賣的,隻能說是換。
六嫂子道:“這裡炕被厚的是七斤棉花,薄的是四斤,你要是有布票或者棉花票,厚的就是五尺布票或七斤棉花票加上一塊五毛錢,薄的就是三尺布票或者四斤棉花票加上一塊錢。”
“當然,你要是直接有棉花,那就給我一塊錢就行,要是沒有票,就是厚的兩塊五,薄的一塊八。”
六嫂子這是基本就收了棉布錢,價錢實在是厚道,於是笑道:“那我就把這幾床都拿了,我這兒沒有多少布票和棉花票,就直接算錢吧。”
一聽樂冬全要了,六嫂子看著炕櫃裡三床厚的,四床薄的,當即樂的合不攏嘴兒,這合起來可有十四塊七毛錢那!
因為這邊兒是東北,很冷,國家給這邊兒的棉花配額很多,所以,這棉花票並不缺少,隻是一般人家就是有票也舍不得用,一件棉衣能穿上十來年。
所以,幾乎家家都攢著棉花票,你拿錢去買,人家巴不得都給你。
而六嫂子這邊兒,也真心不缺棉花票,她的布用不著布票,但是給布票或者棉花票卻能省下不少錢。
這布票,遇上家裡娶媳婦兒或者嫁姑娘,一般多多少少都得做身衣裳或者床單用來衝門麵的,再加上布票這邊兒給的少,自然很少有人給布票。
但通常,一大家子的配額攢上一年,也就夠做一身衣裳,再想用布,那就得打聽誰家做土布的。
然後又嫌棄這土布三尺得兩毛五,實在是忒貴了,所以乾脆就把舍不得用的棉花票拿來頂了。
六嫂子本來是隻坊布賣布的,直到後來見棉花票實在是太多了,這才不得已開始做炕被,要是誰家辦事兒,就直接跟她買了。
隻是,她做這一床被護,刨除去買棉花的錢跟布料錢,其實也就能攥個三五毛錢,可惜,還是有人家舍不得這三五毛錢,情願自己在家做。
更何況,六嫂子做的炕被,要是仔細些的人家,都能抽條出來一件薄棉襖的棉花了,所以,六嫂子的炕被賣的並不好。
可就算是不好,六嫂子攢的棉花票也逼得她不得不繼續做下去,這才把這炕櫃都堆滿了。
樂冬這一下,可算是解了六嫂子的難處,喜得六嫂子是見牙不見眼的,直說馬上招呼人幫樂冬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