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艾萍躺在床上睡覺,不搭理他,孩子丟給他管,她早就想這麼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了。
她一覺睡到了大天亮,一睜開眼睛,就是眼巴巴望著她的顧晟,顧晟昨夜沒睡好,他想了很多事,他想到了兩人的小時候,想到了這兩年來的夫妻生活,展艾萍昨天頭一會冷著臉對他,他慌得心神無主。
甜蜜的日子過得多了,讓他不敢回憶曾經“爭鋒相對”的過去。
他認真道歉:“我小時候不該故意欺負你,招惹你,嘲笑你,我應該維護你,你媽打你的時候,我就應該衝上去保護你。”
展艾萍:“……你爸要揍你的時候我也不該在一旁煽風點火。”
顧晟將她抱在懷裡,“媳婦兒,我們彆說過去那些事了,是我錯了。”
“你這道歉一點都不誠心,總說是你錯了你錯了。”
顧晟問她:“怎麼才算是誠心?”
展艾萍失笑了:“顧晟,我沒生你氣,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地對我,真的,你一直這麼小心翼翼的,我會後悔的,後悔我以前怎麼那麼傻,沒看出你在我麵前竟然是一隻紙老虎。”
顧晟道:“我現在被你把住了命脈,你讓我嘗過了這麼好的日子,可彆哪一天又奪走這些‘好日子’。”
展艾萍抱住他的脖頸,在他臉上親了下:“你要多對我好,多誇我,我就舍不得離開你。”
“你要是再說我以前的醜事,那我就惱羞成怒不想搭理你。”
顧晟道:“你不搭理我簡直是要了我的命。”
“我真害怕你生氣。”
展艾萍道:“你怕我生氣,你乾嘛還故意惹我生氣。”
“比起你生氣,我更害怕你不搭理我,對我視而不見。”
顧晟抱著她,蹭了蹭她的頸窩:“以前你有那麼多‘狐朋狗友’,我要是不招惹你,你早就把我給忘了。”
展艾萍道:“我以前是很喜歡拉幫結派,那是因為我害怕寂寞,我八九歲的時候,弟弟還小,放在托兒所裡,我呢,總是一個人被關在家裡,我也不需要那些叔叔來關照,我就是……”
“大概就是彆人一回家有熱飯熱菜有媽媽,而我家沒有,我就總喜歡找人來上我家玩。”
顧晟道:“我回家也沒熱飯熱菜,你乾嘛不找我?”
展艾萍道:“我以前很羨慕你有四個哥哥,而我沒有哥哥,我是家裡的大姐,我還有個弟弟要照顧,你看看你,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上麵幾個哥哥照顧你,而我呢,我沒有人照顧,我還要照顧弟弟。”
“一看你就覺得你欠揍。”
顧晟:“我還羨慕你能當老大呢,誰想一生下來頭上就有四個哥哥壓著?”
展艾萍:“……身在福中不知福。”
顧晟道:“你也是。”
人大概總是羨慕自己不能擁有的東西。
展艾萍道:“咱們倆這樣算是吵架了一次嗎?”
顧晟道:“不算,我哪舍得跟你吵架。”
展艾萍道:“現在回想起來,我以前是真的幼稚,你知道我小時候為什麼對你有敵意嗎?因為你很早很早以前推了我一把,我哭著去找我媽媽告狀,結果反倒被我媽罵了一頓,說我太懦弱可欺了才會被你推到。”
顧晟的嘴唇動了動:“對不起。”
展艾萍道:“你之前就跟我說過說不起了……這件事情我能記得那麼久,或許我難過的不是你推了我一把,也不是我媽罵我,而是我心裡很沒有安全感,因為我意識到一點,當我被人欺負而時候,沒有人會給我撐腰。”
展艾萍繼續道:“沒有人會給我撐腰,但是有人對你不好,你哥哥會替你出頭。”
顧晟:“……沒有的事,我可沒被人欺負過。”
展艾萍:“你有四個哥哥,誰敢來欺負你啊,你三哥還來威脅過我,讓我彆總是跟你過不去。”
顧晟感覺到一陣頭疼:“……他還乾過這事?”
展艾萍:“昨天提起以前的事情,我就突然想起來了。”
顧晟歎了一口氣:“咱們這些兄弟,老死不相見吧。”
展艾萍失笑:“該見的還是得見。”
“孩子都快滿周歲了,總該讓他們去見見爺爺奶奶,還有幾個大伯……還有外公。”
顧晟道:“年底左右休假回去,具體能休哪幾天我也不清楚,不一定能碰上三哥他們。”
展艾萍道:“到時候再看看吧。”
孩子快滿一周歲了,展艾萍夫妻倆計劃著要帶兩孩子遠行,去見見家裡的親戚朋友。
*
在招待所裡住了兩天,展艾萍夫妻倆又整理好東西,帶去春城醫學院,他們被安排在一間舊樓房裡,小單間,裡麵有幾個上下鋪,學校裡的人顧著他倆帶了孩子,就讓他們夫妻倆住一間房。
這裡的條件比不上招待所,若不是為了方便,還不如住在部隊招待所,同樣不用花錢。
展艾萍道:“要不咱們還是回招待所吧?”
顧晟道:“你願意每天來來回回那咱們就回去。”
展艾萍猶豫了片刻。
顧晟道:“出差住招待所不花錢,不住虧了。”
展艾萍道:“住了就要早起半小時。”
顧晟道:“住不住?”
“臉皮厚點,咱們兩間都要。”
顧晟失笑:“好,你想住哪就住哪,我跟孩子陪著他們媽媽。”
展艾萍道:“先把東西簡單收拾收拾,咱們去買點東西,再上田老師家。”
她口中的這個田老師,就是孫教授的老朋友,現今在春城醫學院承擔教學工作,教解剖學的。
把房間收拾好,顧晟出去買了點糖餅酒類和補品,夫妻倆帶著孩子,一起去拜訪這位田老師家。
田老師家住二樓,展艾萍敲了門,田老師的妻子李梅芳給他倆開的門,“田老師在家嗎?”
“在,在呢?你們倆是誰?”
田老師正站在屋裡,穿著古樸的中山裝,人瞧著很瘦,黑黢黢的,手裡拿著個牡丹花搪瓷缸子。
展艾萍道:“是孫教授讓我來看看您的。”
“哦……你就是老孫的那個學生啊。”
展艾萍點點頭。
“進來坐吧,你老師讓我多關照關照你。”田之建對展艾萍並不熱絡,隻是隨意招呼他們夫妻倆,他並不喜歡展艾萍這麼個漂亮的姑娘,把她當成是個徒有其表的家夥。
展艾萍說明自己的來意:“田老師,是這樣的,我準備撰寫一本書,就等我的書稿教材編好了,希望您和學校的老師幫我看看。”
展艾萍的那本《外科手術技巧》基本框架已經完成了,她還沒放棄,打算在這兩年內完工,到時候她還得請不少人來檢查審閱。
如果能通過春城醫學院這邊出版就更好了。
田之建愣住了:“你,你還寫書?”
簡直莫名其妙,荒唐,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年輕跟他說她要撰寫教材,完全是癡人說夢,哪怕是再基礎的東西,也不該是她一個年輕人能做到的事。
展艾萍道:“是,到時候麻煩您幫忙看看。”
田之建沒好氣道:“你寫出來了沒有?”
展艾萍道:“還沒寫完。”
田之建:“……你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展艾萍:“……”
“你,你醫生都沒當幾年,你就想寫醫學教材了?”
展艾萍道:“為什麼不可以?這並不是很複雜的東西,隻是基礎中的基礎。”
田之建:“基礎中的基礎?你的基礎牢靠嗎?”
展艾萍道:“越年輕的醫生,基礎理論知識掌握越牢靠。”
就跟高考前是一個學生畢生知識掌握的巔峰一樣,剛畢業的醫生也是理論知識掌握最全麵的時候,等實際當個幾年醫生之後……理論知識忘了大半,但是各方麵的經曆經驗卻是大有增長。
田之建:“……”
顧晟道插嘴道:“我媳婦兒她有寫書天賦。”
田之建:“等你媳婦兒把書寫好了再說。”
“你倆趕緊走吧,家裡小,不招待。”
展艾萍和顧晟被轟了出去,兩個小崽崽嘻嘻笑著看爸爸媽媽,展艾萍無語了:“你乾嘛要說我有寫書天賦?”
“害我們被人趕出來了。”
田老師估計要把她當成無理取鬨異想天開的瘋子,而她還帶著個胡攪蠻纏瞎幾把回答的蠢貨丈夫。
顧晟道:“人家擺明了就是瞧不上你。”
“一進門,他還沒說話,那眼神就瞧不上,聽了你的來曆更加瞧不上。”
“人家以為你是來打秋風的呢。”
展艾萍道:“……”
展艾萍同樣感受到了田之建的不太友好,孫教授說的舊友,恐怕是塑料感情的舊友。
“人家一聽我是孫教授的學生,他就嫌棄我。”
“口口聲聲說要關照我,卻像是要給人使絆子。”
顧晟忍笑:“你知道就好。”
展艾萍道:“虧了虧了,早知道彆買那麼多東西上門。”
“我一進門就感覺不成,結果真碰了個冷釘子,其實我這趟本來就是來幫乾爸看看舊友,沒真想求他做點什麼,哼,等我的書寫好了,我偏要拿到他麵前來瞧瞧。”
顧晟點頭:“對,有誌氣,首先你得寫出來。”
展艾萍:“……”
*
展艾萍夫妻倆走後,田之建立刻給孫教授打了個電話:“你故意讓你學生來玩我的吧?”
“這真的是你學生?”
孫教授疑惑道:“怎麼?萍萍她怎麼了?她上門來找你了?”
田之建道:“她真的是個正經學生?”
孫教授:“我學生哪有不正經的?”
“你個正經學生,一上來就跟我說要寫書,她怎麼那麼能耐?”
孫教授:“她就有這麼能耐。”
實際上孫教授也在犯嘀咕,心想他這乾女兒究竟要寫什麼書?
田之建:“她要編教材,她厲害著呢。”
孫教授道:“她當過一段時間老師,她能力很不錯,之前那李校長跟我誇了她很多次,說她教得好,要不是她現在來了滇省,李校長還想把她叫回去。”
“你們學校不是又開始收工農兵學員,我學生彆的能力不成,在你學校當個講師綽綽有餘。”
田之建冷笑了幾聲:“吹吧你。”
“你這個學生倒是跟你一樣,好為人師,她當了幾天醫生?她才當了幾天老師?她才當了幾天老師她就要寫教材了,她怎麼不上天呢?”
“她寫的教材要是狗屁不通,你趕緊把她逐出師門,這種學生留了也是丟人。”
孫教授美滋滋道:“我早就把她逐出師門了,她現在是我乾女兒。”
“沒彆的意思,我就想讓你見見我乾女兒。”
田之建是他的舊友,他們倆也同樣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膝下無子。
田之建:“……”
“現在我有女兒了,我那個乾女婿你看見了嗎?我還有兩個外孫呢。”
田之建:“莫名其妙。”
他把電話給掛了,想起今天見到的展艾萍夫妻倆,他越想越心煩,田之建心裡十分好奇,難不成展艾萍真能給他整出“一本教材”。
*
之後的幾天展艾萍一直在春城醫學院參觀學習,等參觀結束,她跟顧晟還需要兩天才能回去,夫妻倆又帶著孩子去了一趟動物園。
這兩孩子愛看猴子,他們一家就在猴園外麵看了大半天的猴子,展艾萍還給喂了花生和香蕉,兩個小崽崽們看著猴子吃花生,眼睛眨也不眨。
展艾萍跟顧晟道:“咱家孩子還挺愛猴子的。”
顧晟:“可能他媽屬猴的。”
“我屬猴的?你還是屬狗的。”他們家裡幾個人,顧晟是屬狗的,展艾萍是屬鼠的,兩個小崽崽是屬豬的,一家子的生肖能連在一起,也是湊巧。
顧晟:“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
展艾萍嗬嗬一聲:“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她是屬鼠的,從食物鏈來說,算是最底層,體型也是最小的。
從動物園出去,夫妻倆又去買了不少東西,展艾萍還給兩個小崽崽買了幾個奶瓶,這時候的奶瓶都是玻璃奶瓶,形狀有好幾種,有鳥形的,魚形的,還有普通瓶子形的。
因為都是玻璃製品,容易碎,很有分量,這種奶瓶是不能單獨給孩子使用的,必須要有大人拿在手上。
他們家裡也有兩個奶瓶,但是奶瓶不嫌多,展艾萍又各種形狀都買了一個。
除了奶瓶外,夫妻倆又買了彆的特產,出門一趟,還得帶不少東西送人,所以大包小包地買了不少東西,等回去的時候,那都是顧同誌身上的負重。
展艾萍道:“孩子的奶瓶要小心點,千萬彆弄碎了。”
顧晟無奈:“知道了知道了。”
“對了對了,我還要去拿我的花。”到了最後的日子,展艾萍還是想起了自己從張伯伯那贏來的三株花。
顧晟疑惑:“你還真打算去要啊?”
那天回去,顧晟知道這件事,但他以為展艾萍隻是在開玩笑,當天都沒要,怎麼可能之後還去要。
展艾萍:“不記得我就不打算要了,但是既然我想起來了,那我贏來的東西,我必須要回來。”
“你看,這個直立的玻璃小奶瓶,要是用舊了,孩子長大了,我覺得用來插花很不錯。”
顧晟:“……”
用奶瓶插花?
“走吧走吧,去找張伯伯把玫瑰花要來,咱們就回家,你也彆怪我貪心,那伯伯種的玫瑰花一看就很好吃,真的,他給我挑的那幾株,分枝性很好……”
顧晟嘴角一抽:“一看就很好吃?”
展艾萍道:“咱們帶三個花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