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子在冬末會集聚京城,次年開春便是由禮部主持會試,褚衛既然要參加本次會試,那麼他父親必定要回避。
這幾日早朝也都是在談論三月初會試,顧元白與諸位大臣們定好會試基調,確定了會試中經義、策論、算數、詩詞、律法和雜文比重,會試主考一正三副,由一二品大員擔任,同考官十八人,禮部提請了名單,人選是由顧元白選派。
早朝之後,顧元白就拿到了名單,他須儘快選好人,三日後,這些人選就會被禁軍跟著,進入貢院鎖院。
點人一事也有學問,現在雖說是天子門生,但鄉試、會試主考官終究有“一座之師”名頭,這個考差也是備有麵子事,講究是進士出身、皇上信任,顧元白願意讓誰更進一步,願意固住誰手腳,這裡也能做文章。
等他點好了人,禦膳房也送來了吃食,自從他上次點了一碗炸醬麵之後,禦膳房好像發現了不同醬料一百種用法,他們折騰出肉醬鮮香,隻靠這個就極其下飯。
顧元白這幾日胃口不怎麼好,禦膳房人花再多心思,他也隻寥寥動了幾筷就放下了筷子。吩咐人撤了飯食,顧元白洗漱後便準備睡個午覺。
吩咐田福生在一個時辰後喚醒他,顧元白陷入了沉睡,可沒想到他剛剛睡著,就被劇烈搖晃給喚醒。
睜開眼就看到田福生臉上滿是淚水,聲音顫抖著道:“聖上,宛太妃重病了。”
*
京城郊外莊子。
顧元白從滿是藥味房屋中走了出來,看著院落中孤零零一顆枯樹,眼中有些乾澀。
身邊田福生及其宮侍已經掩麵哭泣,禦醫跟在聖上左側,小聲地說著診斷結果。
宛太妃,是先帝生前妃嬪。
也是顧元白生母妹妹。
顧元白生母逝去早,母族為了維護顧元白,讓宛太妃入了宮,宛太妃為了讓自己能將顧元白視若親子,親口服用了絕子藥,此後一生,都隻為顧元白鋪路。
顧元白生母死蹊蹺,也是宛太妃在後宮之中一步步查明了真相,她替他抱了母仇,無論是先前小皇帝,還是如今顧元白,都將宛太妃當做生母一般看待。
先帝崩了之後,顧元白原想在宮中好好侍養宛太妃,但宛太妃決意出宮,她不想連死都在大內之內。
顧元白將她遷到這莊彆院,可精心供養還是抵不過時光流逝。
宛太妃老了,沒了心氣,她想死了。
顧元白望著灰蒙蒙天空,心臟好像被一隻無形手攥緊,鼻尖發酸,眼中卻乾澀。
“走吧。”
馬車在不平路上顛簸起伏,彆莊逐漸遠去,田福生已經擦去了滿臉淚,擔憂又小心翼翼地在車上伺候著顧元白。
顧元白依靠在軟塌之上,看著馬車外景色發著呆,直到馬車駛入了京城,他才叫了停,下了馬車,親自徒步往著皇宮而去。
京城在天子腳下,繁華而人口眾多,有幾個小孩舉著糖人嬉笑著從一旁跑過,顧元白停了腳,望著這些孩童。
身穿粗布麻衣男人們在街旁做著活,女人們在辛勤操勞著家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為了過好日子而忙碌。
然而更多,則是三兩成群讀書人,書館茶樓,到處都是激昂文字前來參加會試舉人,他們或激動或忐忑,大聲談論著即將到來會試。
顧元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在他身後保護著他侍衛以及宮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們隻是沉默地跟著這位年輕天子,警惕周圍一切。
京城裡達官貴人多如牛毛,顧元白一行人並未引起多少注意。顧元白收回了心神,腳步繼續往前走去,然而兩步剛踏了出去,一片雪片忽而從他眼前飄落。
“啊!爹爹下雪了!”
“下雪了!”
周圍響起一聲接著一聲兒童喜悅叫聲,顧元白失笑著搖了搖頭,田福生連忙為他披上狐裘,“老爺,上馬車吧?”
“再走一會,”顧元白道,“我也好久未曾見過京城雪景了。”
京城二月份飛雪如鵝毛飄舞,侍衛長為聖上執起傘,雪白雪花從傘邊滑落,有些許被風吹到了聖上垂至腰間青絲之上。
他們走過酒樓茶館,狀元樓上,薛遠挨著窗口晃著酒瓶,一低頭就見到這一行人。
聖上麵容被遮掩在傘下,但田福生和侍衛長麵容卻熟悉無比,薛遠晃了晃酒水,將手伸出窗外,等一行人經過他窗口時,五指一一鬆開。
“哢嚓——”
酒瓶碎落在顧元白身後不遠處,侍衛們頓時緊繃起身體,凶悍地朝著就樓上看去。
顧元白推開了傘,視線沒了遮擋,他朝上方望去時,二樓窗口處隨意搭著一隻手,不用多想,顧元白就知道是這隻手主人扔下這瓶差點砸到他酒。
顧元白唇角勾起,聲音卻如雪花一樣冰冷,“把他帶下來。”
片刻之後,滿身酒味薛遠就被侍衛們帶下了狀元樓,雪花飄飄揚揚,飛舞更加厲害,傘也沒有了多少用處,顧元白已經讓侍衛長收起了無用傘麵,獨自在寒風中站了一會,身上已經積了不少白雪。
薛遠被帶到了顧元白身邊,顧元白見到是他,繼續笑著:“原來是薛將軍家公子。”
田福生道:“老爺,要不要將薛公子送回薛將軍府中?”
他們說話功夫,薛遠打了一個酒嗝,伸過臉來看著顧元白一會,才道:“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