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遠倏地翻身下床,轉身就往外飛奔而去。窗外又是一瞬電閃雷鳴,顧元白“蹭”地坐起身,臉上表情驟變,“薛九遙!”
屋內屋外點起了燈,宮人步調匆匆,但顧元白還沒讓人喊來不要命的薛遠,外頭就有侍衛壓了一個人走近,這人身披蓑衣,看不清麵容和身形,在雨幕之中裹著濃厚濕氣,侍衛低聲道:“聖上,這人半夜前來,在外頭求見聖上。”
聖上常服加身,並沒有表露身份。此人卻一言揭露,侍衛們不敢耽擱,即刻帶著人來到了聖上麵前。
顧元白透過這個人的肩側,朝磅礴大雨之中陰沉瞥了一眼,“進來。”
身披蓑衣的人走進了廂房,嗓子是特意壓低的嘶啞:“聖上最好還是揮退外人為好。”
顧元白冷厲道:“你說。”
蓑衣人頓了頓,伸手將身上的蓑衣摘下。“轟隆”一聲,白光劃破長空,照亮了蓑衣人的臉。
普普通通,麵帶蠟黃,有幾分風寒之症,正是西夏二皇子李昂奕。
李昂奕直直看著大恒的皇帝,果不其然,大恒皇帝的麵色驟然一變,站起身就朝著李昂奕走來。李昂奕正要微微一笑,大恒皇帝卻徑直越過了他,打開門就是朝外吼道:“薛九遙,你直接死在樹上吧!”
一句話吼完,冷氣就順著嗓子衝了進來,顧元白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把門關上,悶聲咳著坐了回去。
李昂奕道:“您瞧著一點兒也不驚訝。”
顧元白喝了口溫茶緩了緩,餘光風輕雲淡地從他身上掃過,“西夏二皇子,久等你了。”
李昂奕眉頭一挑,歎了口氣俯身行禮,“那想必我此次為何前來,您也已經知道了。”
顧元白笑了,“你也能代表西夏?”
李昂奕苦笑一聲,“那就看您願不願意讓我代表西夏了。”
顧元白慢條斯理地讓人泡了一杯新茶,問:“香料是從哪裡來的?”
李昂奕道:“大恒人。”
顧元白猛得側頭看向他,目光噬人。
李昂奕頓了一下,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扶桑來的大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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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一開,外頭的寒氣裹著風雨吹了進來。蓑衣人往外走出了一步,也咳嗽了兩聲,壓低的聲音難聽而虛弱:“在下身子再好,這一個月來也快要熬壞了。還望您能饒了我,讓這風寒有幾分見好的氣色。”
顧元白的語氣喜怒不定:“不急,再過一個月,你不好也得好了。”
蓑衣人不再多言,低著頭在風雨之中匆匆離開。
大門開著,宮侍上前關上。顧元白的臉色也猛得一沉,猶如狂風暴雨將至,凝著最後風起雲湧前的平靜。
他想了許多,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等到最後,顧元白已將麵上的神情收斂了起來,麵色平靜地垂眸,靜靜品著茶碗中的溫茶。
扶桑此刻處於封建社會,本應該落後極了。
“田福生,”聖上淡淡道,“朕的萬壽節上,扶桑送來了多少東西?”
田福生精神一振,抖擻道:“小的記得清清楚楚。聖上的萬壽節時,就數西夏和扶桑送來的賀禮最為厚重,裡頭最貴重的東西,便是……”
他一口氣連說了好一會兒,賀禮之中的每一樣都貴重珍稀非常。顧元白閉了閉眼,突然歎了口氣。
可恨破綻早已出現在前頭,他卻在這時才發覺不對。
但扶桑哪來的這麼多的香料,哪來的這麼多的原材料?
他們的土地能種植這樣的成癮物,能大批量地生產出如此多的香料嗎?就算是有這麼多的香料,扶桑潛伏在西夏販賣香料的人、進行交易的人又是誰?是誰幫助扶桑讓香料在西夏如此大範圍的傳流?又是誰野心如此之大,想借機侵入大恒?
腦海中的談話一遍遍閃過。
西夏二皇子麵色誠懇道:“在我知曉香料的害處之後,西夏已沉迷在扶桑的這種香料之中,我一人之力無法扭轉整個大勢,隻好暗中潛伏,再尋求時機。聖上應當也知曉我的這種處境和心情,若是沒有能力,那便隻能當做看不見。”
好一個忍辱負重、愛國愛民的二皇子。
顧元白道:“田福生,你相信西夏二皇子說的話嗎?”
田福生謹慎地搖了搖頭:“西夏二皇子潛伏多年,平日裡佯裝得太過無害。這樣的人說什麼,小的都覺得不能全信。”
“你都不信,他還指望著朕信?”顧元白嗤笑一聲,“說話七分真三分假,這裡缺一塊,那裡少一塊,這就是誰也發現不了的假話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口處,側頭往院中一看,就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往廂房這處跑來。長腿邁得飛快,壓著怎麼也壓不住的亢奮勁兒。
顧元白腦中一閃,突然想到西夏給大恒賠禮時乾脆利落的態度。
難不成這些東西,都是扶桑掏錢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