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蓋著薄毯,窗外的月亮彎彎,好似一隻遠航的船。
薛遠的發絲從身側滑到顧元白的胸膛前,慘白的月光如晃動的水波。顧元白靠著薛遠的胸膛,聽著外頭的蛙叫,閒適地享受當下的寧靜。
頭頂抵上薛遠的下巴,薛遠鬆鬆環著聖上,“我知曉聖上的心意了。”
顧元白悠悠道:“竟才知曉嗎?”
薛遠忍不住低頭吻了吻他的發絲,突然道:“我願心甘情願地去,也想早早地回。折磨自己也讓聖上難受,實在不應該。我不會再如此,聖上,隻是我在走之前,還有件事想求求您。”
顧元白問:“什麼?”
薛遠拉開腰間的腰帶,鬆垮的衣衫散落,露出一片結實胸膛,他將美人榻旁的匕首撿起,去掉刀鞘,捏著刀刃遞給顧元白,目光通透,“臣想讓您在臣身下留個印子。”
顧元白握著匕首驚訝,薛遠勾起唇,堅定道:“還請聖上賞臣這個恩賜。”
良久,刀尖碰到他的胸膛之上,顧元白低聲道:“會疼。”
薛遠搖搖頭,“刻吧。”
顧元白狠下心,隨著心意在眼前這一片皮膚上飛舞出一個“白”字。還好這個字筆畫簡單,血剛流出來,顧元白已經收回了匕首。
薛遠靜靜看著他,顧元白拿著手帕擦去血跡,還有一些順著他的腹部流入褲腰之間,顧元白讓人拿來了藥膏,仔細抹上,道:“朝中的年輕官員都想要借此次立功,我真不想讓你白白錯過。我知你想要立功的原因,也知道你為何不想走,無非是舍不得……樞密使數次與我舉薦你,他推舉你外調,外調三年回京,那時候再升階便容易了。可三年外調和三年絲路,絲路功勞更大對不對?”
薛遠鼻音嗯了一聲。
血逐漸止住,顧元白緩緩道:“兩情若是長久,也無需吝嗇朝暮之間。”
薛遠的手抖了一抖。
“若是不關乎我,隻重走絲綢之路這一件事,你會去嗎?”
薛遠呼出一口氣,毫不猶豫:“我會去。”
境外的那些國家,薛遠早就想去見識一番了。
顧元白無聲笑了笑,“安心走吧,朕就在京城等你回來。”
“聖上知曉我出行的目的嗎?”薛遠慢慢開口,“我先前總在想值不值。離開了你三到五年,和我本意已有所分歧。”
顧元白笑了笑,“男子漢誌在四方,薛遠,朕也不是尋常男子,朕是皇帝。天下會在朕心中占據很大的位置,離彆是難過,朕說實話,我不舍得你離開。可是你做的是為國為民的好事,你隻有這樣做,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邊,讓我更加無法拋棄你,你也更加有了底氣。”
“你不想讓我留下汙名,”顧元白實打實道,“但要真的這樣做,你在明麵上便和我毫無私情。哪怕我以後不喜歡你了,厭惡你了,你那時候才是真的啞口無言,說都沒處說,隻能把委屈吞回肚子裡。”
說著說著,顧元白的麵上升起真切的擔憂:“我要是以後真的不喜歡你了,你也要給自己留一個退路。讓我沒法動彈你,你若是想走就能走,若是不想走也能留在朝堂中做自己的好臣子。”
一個人的野心有可能會使自己變成另外一個自己,顧元白的意誌力壓著權力給他帶來的誘惑,但他不敢保證自己以後會變成什麼樣。若是他真的喜新厭舊,薛遠又該怎麼辦?
隻這麼想了想,就覺得心口疼,感到不適。
薛遠鼻音倏地濃重了起來,“元白,彆不喜歡我。”
“我隻是說一個可能性。”顧元白認真地回道。
薛遠的表情緩緩變了,眉尾微皺,嘴角下壓,又是那副讓顧元白覺得心口揪疼的神情。
顧元白定定看了他片刻,上前在薛遠眉心落下一吻,低聲:“薛九遙,我曾同你父說過一句話。天下是朕的天下,你是朕的人,你做的事不是為自己而做,而是為朕而做。其他人朕不放心,其他人看過的國家,也不是你眼中看過的國家。”
他的聲音也好似被月光波濤蕩過,“安心去,全須全尾地回來。京城每日快馬送信,我等你與我說說境外風光,送我各國小東西。”
“去吧,回來時,再也沒有人會因著你夜宿宮中而彈劾你了,”顧元白輕聲,“我也不用這麼擔心你的以後了,因為你總有辦法留在我身邊,對不對?”
薛遠:“對。”
我總有辦法留在你身邊。
顧元白愛憐地親了親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恒在,朕便在。放心去飛吧,朕永遠在這。”
薛遠抱住了他,親了回去。
*
來年二月,春草飛生,海上絲綢之路與陸上絲綢之路一切準備就緒。這一日,人山人海齊聚在街市兩旁,盛況空前。
軍隊五千人,馬萬匹,放置著各種等待販往各國的物資車輛綿延不絕,自發跟隨商戶三千者戶。鑼鼓喧天,送行重走路上絲綢之路的人們熱火朝天,情緒高潮。
顧元白就要在這裡送行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