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在,她總是可以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
走上台,時蔓對台下的領導們鞠了一躬,聲音輕澈地說道:“各位領導們下午好,今天我帶來的鋼琴曲是我的即興演奏。”
她簡單地介紹完畢,隨後便坐到了鋼琴前,挺直腰背,氣場全開。
美麗的羽紗衣透著她白皙透亮的肌膚,像沐浴在舞台上那一束聚光的精靈。
她的腰又直又細,後背纖薄,脖頸修長,坐在鋼琴前微微頷首的姿勢,便已經美得仿佛在發光。
當指尖律動,柔美曼妙的琴音緩緩飄出,整個禮堂都似乎跟隨著她,沉浸到了新的世界。
台下的領導們都不約而同地舒展著眉頭,睜大眼睛享受著這無比美好的畫麵。
漂亮得像仙女的身影,餘音繞梁般的仙樂,還有這如夢似幻的燈光。
可忽然,琴音發生了變化。
變得壓抑、低沉,透著一股濃濃的絕望感。
領導們賞心悅目的表情也漸漸凝固,眉頭都先後微微皺起來,有些不解地望著眼前的舞台。
燈光也暗了。
時蔓漂亮精致的側影也似乎籠著一層薄而深的憂傷。
領導們越聽,就越坐立難安,甚至有些都不由坐直身體。
忽然,一道急光打過來,琴音驟變。
澎拜、激昂,琴鍵被堅定而有力的按響。
時蔓的腰背挺得比任何時候都直,眼裡透出堅韌的神情,好像不會任何東西隔斷。
鋼琴曲變得像一條奔湧的河,流入大海,又好像是暴風雨來臨時在海上航行的一艘船。
那不是一種憤怒的情緒。
能從琴音裡感受到的,是無聲的抗爭。
在場的許多領導都是從建國以前經曆了風風雨雨走到現在的。
時蔓的鋼琴曲,讓他們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些共情。
甚至有些人的情緒被煽動,忍不住目露淚光。
他們也曾經曆過絕望黑暗的時代,也曾被大山壓迫,被狂風暴雨摧折。
但他們都堅定不移地往前走,抗爭著,努力著,一直堅持到了現在,見到了風雨過後的彩虹。
……時蔓的演奏卻沒有歸於風和日麗,她的琴音在抗爭與逼迫戰鬥到極致時,戛然而止。
領導們皺著的眉頭因此皺得更緊,因為沒有看到時蔓所演奏的最後“成功”而揪心。
他們都想看到她的抗爭成功來著,怎麼就結束了呢?
散場的燈光亮起。
時蔓站在光線中,看到台下領導們的表情,她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知道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一半。
而台下的觀眾席裡,坐在第一排那位‘龍哥’的父親,時蔓的目光從他身上一掃而過,再次朝大家鞠躬謝幕。
“感謝領導們的聆聽。”
中間的大領導是上滬市的胡市長,他平時很忙,很少抽空來看演出。
沒想到今天偶爾來看一場,了解一下鋼琴藝術,反而發現一位挺有趣的小姑娘。
胡市長還坐在座位上沒動,其他人也就都沒起身,等著胡市長先走。
誰知胡市長仍沒起身的打算,反而叫身邊的秘書要來話筒,問起台上的時蔓。
“小姑娘,你年紀輕輕的,怎麼會即興演奏出情緒這麼厚重的曲子?你給它取名字了嗎?”
“取了。”時蔓脆生生地回答,停頓幾秒,才說,“我叫它,無聲的抗爭。”
胡市長就是對時蔓這首曲子很有共鳴的一位。
他聽著就想起自己曾經崢嶸的歲月,努力抗爭的那些年,奮起的血與汗,付出的青春。
但他不理解的是,“既然是抗爭,怎麼能無聲呢?如果要抗爭,就應該大聲喊出來,要揮灑用最熱的血,發出聲嘶力竭的聲音。”
“……”時蔓握緊手裡的話筒,垂眸苦澀地笑了笑,“我不敢。”
胡市長麵色凜然,察覺到時蔓身上有故事。
果然,時蔓攥著手,低頭說道:“我怕我發出的聲音還沒被彆人聽見,我就已經被埋到地裡去了。”
胡市長了然,“就說你這樣的小姑娘怎麼能彈出這些情緒來,這是被人欺負了?你隻管說,既然我在這兒,就一定會為你做主。”
時蔓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彈的鋼琴曲,就是我的故事……”
她早就將一切都準備好,隻需要找到這個契機,說出來。
當著幾乎上滬市所有大領導的麵,說出來。
起初的美麗平靜,是因為她和妹妹過著開心快樂的日子。
之後的黑暗壓抑,是因為妹妹離開了家,去了邊疆,還禍不單行的,被拐賣了。
而再往後,那麵對強權的無聲抗爭,便是時蔓來到上滬市後,從去合興村找妹妹說起。
領導們一個個都聽得捏起了拳頭,他們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如此膽大妄為。
“那是誰的兒子?”胡市長皺緊眉頭,掃視一圈,“誰敢包庇兒子做這些事?他是沒有王法了?覺得自己能當著土皇帝了?”
胡市長氣得一拍椅子的扶手,就立馬見第一排靠左邊有人緩緩站起來,頭幾乎快埋到地裡去,捂著臉說不出話,“老胡,我、我……我是念在我老婆難產死了,所以對我那兒子寵了一些,但我可不敢包庇他去乾些違法亂紀的勾當啊!”
“王德海!你太讓我失望了!”胡市長氣得臉色鐵青,站起來道,“你有沒有包庇你兒子違法亂紀,還有你自己有沒有濫用職權這些事,都等著回去好好查清楚吧!我在這裡先不妄下定論!”
“……但你那兒子頑劣不堪,我曾警告過你好幾次,你是怎麼和我保證的,你還記得吧?”胡市長冷冷瞪著他,“我看你這就是在溺殺你兒子!”
王德海痛苦地閉上眼,臉色蒼白難看得幾乎快要暈厥過去,整個人都搖搖欲墜,要靠身邊的人扶著。
胡市長稍微收斂神色,回頭對時蔓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時蔓,是京北文工團的。”時蔓自報家門。
胡市長點點頭,承諾道:“你放心,這事我管了,一定把你妹妹給你安安全全帶回來,還有那個王龍,他犯了些什麼罪,拐賣了哪些小女孩,做了什麼壞事,我們都會給人民群眾一個交代的!”
時蔓很高興,知道自己這次是賭對了。
幸好這位最能說得上話的大領導對她彈的鋼琴曲很有感觸,引出這些話後,他也十分認真負責,公正廉明,嫉惡如仇。
時蔓抿著嘴笑,連忙迎過去說:“胡市長,我送送您,要不是您,我真的都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找回公道。”
胡市長沒有拒絕,他往外走著,忽然想起來,又交代身邊的秘書,“合興村的那個村長,不能再繼續乾了,我們要的,是不畏強權的乾部,怎麼能因為害怕,就帶著所有村民都屈服於罪惡的那一邊呢?”
“……還有那個公社書記,功過相抵吧。我們不需要會審時度勢的乾部,我們要的,是什麼都敢說,都敢乾的乾部。”
胡市長指指時蔓,“喏,像她這樣敢作敢為的,就很好。”
秘書連忙應是,配合地笑道:“時小姐,希望以後等您把妹妹找回來了,我們還能聽到您這首曲子最後幸福的終章。”
“對。”胡市長也笑了笑,“剛剛那曲子結束得太突然,我這心裡到現在都不舒坦呢。等解決完了這樁事,可得等你再演奏完抗爭勝利的那一部分。”
“一定。”時蔓彎起唇角,眼角眉梢都是春風般的笑意。
身後不少領導們也都在小聲議論著,對今天這事,引以為戒。
而王德海,則一個人沉默地走在中間,麵如死灰。
……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那惹了禍的兒子,此刻正帶著一幫人守在上滬大學的門口。
十幾個大男人,吊兒郎當地叼著煙,圈著一個小女孩,瘦瘦黃黃的,正是時葵。
平頭男也在,他摩拳擦掌著說:“聽說今天那個時蔓不用上課,隻要演出。這演出就快結束了,等我讓人給她去送個信,就說她妹妹在我們手上,諒她也不敢不出來!”
“隻要她出來,落到我們手上,有她好看的!”平頭男惡狠狠地說。
龍哥卻手一擺,“悠著點兒,像她這麼漂亮的,可少見。”
他耷拉著眼皮,撣了撣煙灰。
平頭男會意過來,”龍哥是打算將她……”
“雖然年紀是超過了,但念在她那張臉蛋的份兒上,可以破例。”龍哥挑起眉,“還有,看她那樣兒,就是個雛兒。”
“……送走之前,得先讓我過把癮。”他舔舔嘴唇,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