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 136 章(1 / 2)

幽深夜色裡,一輛直升機卷著狂風升起,越過大片漆黑的雨林,綿延不絕的山脈,朝一號防線的方向而去。

時蔓坐在直升機上,發絲被吹得飛舞,她撐著下巴看著一望無際的夜色儘頭,看地麵星點燈光變得越來越渺小,期待著與淩振時隔多日的相見。

她終於還是說服了朱總指揮,坐上了這輛補給的直升機。

朱總指揮明白她的決心,也就隻能妥協。

黎明即起,天邊出現亮光,昨天那些仿佛被血染紅的雲都散去,直升機緩緩降落,時蔓終於看清眼前的一切。

來這裡之前,她已經想象過很多遍淩振駐守、戰鬥的地方會是什麼樣子。

可實際看到的一切要更加觸目驚心。

拍攝電影的時候,也會布景戰場,會有滿地屍體,會用各種狼藉來襯托戰爭的殘酷。

然而現實中的這片防線駐地,卻要更悲壯。

明明這裡沒有任何斷臂殘肢,更沒有狼藉滿目,隻是荒涼到看一眼遠處那靜靜默立的一排樹,就讓人想要掉眼淚。

聽說,這是每戰死一個士兵才會種下一棵的樹,他們的屍首埋在樹下,他們的亡魂、熱血將永遠守護澆灌那棵樹,以另一種方式活著。

開直升機過來負責補給的兩位士兵並不像時蔓這樣多愁善感,他們見慣了這樣的場麵,隻知道時間緊迫,他們得快些完成手頭的任務,又繼續去忙新的任務。

直升機稀少,像他們這樣的戰士也少,總是到處“救火”一般,珍惜每分每秒的時間。

他們熟練地卸下一箱箱的物資,直升機的動靜夠大,很快就有一名戰士挎著槍從不遠處的營帳裡跑出來,臉上全是黑灰,軍裝也被炸了不少小洞,臟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補給來了!”看著幾大箱物資,他臉上露出一瞬間的笑容,可又很快黯淡下去,“不過,已經不需要了。”

兩位補給兵嚇得異口同聲道:“出事了?”

時蔓也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淩振呢?他在哪裡,我要見他。”

“淩首長他......”這名瘦小的戰士吞吞吐吐,讓時蔓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他......他帶了剩下的所有兄弟進入雨林裡,隻留下我在外麵觀察情況。”

“他說,要在那裡阻擊所有罪犯,直到支援到來。”

“他們都在死守一號防線。”這位戰士耷拉著腦袋,可他寧願自己正在雨林裡死戰。

......

淩振抱著死戰的決心,誓死也要完成任務,所以他將一直奮戰——直到戰死或是等來支援。

他用生命築起這條防線,絕不能放罪犯們逍遙法外,也絕不能讓他們禍害他身後的幾個村莊。

留在外麵的這位戰士,唯一的火種,也需要等淩振的信號。

進入雨林之前,淩振告訴他,如果看到最後的信號彈,就代表他們付出生命也沒能守住這道防線。

他繼續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趕緊去通知不遠處的幾個村莊的人,能逃則逃。

......

淩振沒有等最後的補給,他沒時間了,他等不了了。

雖然朱總指揮給他下的命令是留在原地等補給,如果守不住防線就帶領戰士們後撤。

可淩振知道,這道防線是必然守不住的。

他如果不死戰,即便村莊裡的百姓們能逃走,整個村莊也會遭殃,並且還會眼睜睜看著那些罪惡滔天的罪犯逃走,殺人作惡卻還能逍遙法外,這是淩振絕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即便冒著犧牲的風險,也還是要進入雨林。

“淩首長說,他進去雨林裡打阻擊戰,利用地形、氣候優勢,至少還有一絲希望能夠守住這條防線。”最後留下來的這位戰士眼眶通紅。

他寧願自己是在雨林裡衝鋒陷陣的那些人,寧願和戰友一起犧牲,也不願意成為唯一幸存下來的那個人。

身為軍人,又怎麼會怕死!怎麼會畏戰!

他很清楚,淩振口中的“一絲希望”真的就隻是一絲,希望十分渺茫。

所以,他很害怕看到那信號彈出現,害怕他的連隊全軍覆沒,害怕彆人或自己會問——為什麼你是活下來的那一個?

補給全都卸下來,儘管已經沒人再需要它們。

兩位補給兵打算乘上直升機巡完剩下的防線就回去,臨走前勸道:“時副團長,您也跟我們走吧,您要找的人不在,這裡實在太危險了。”

不遠處的雨林裡,時不時就有零星的槍聲響起。

不知何時就會有罪犯突破防線,從這片雨林裡衝出來,凶殘無比地摧殘他們所看到的一切......

時蔓看看那片密不透風的雨林,視線隻能蔓延兩三米,再往裡就被粗壯的樹乾和大片大片的樹葉擋住了所有實現。

她輕笑著搖了下頭,“你們快走吧,我留在這裡。”

不止是兩位補給兵,僅剩的那位戰士也打算開口勸時蔓。

時蔓擺手道:“你們都放心,我不會做傻事,我隻是想留在這裡,能最快地知道消息。”

“......萬一、萬一信號彈真的出現了,我會和你一起跑的。”時蔓對那位留下來的戰士微微一笑,看起來很冷靜理智。

時蔓的話讓大家都放心了,見她主意已定,也沒人再勸,兩名補給兵坐上直升機,螺旋槳重新轟隆隆轉動,升上夜空。

“我們也進去吧。”時蔓指指那邊有些破破爛爛的營帳,“淩振之前就在那兒休息?”

“嗯。”

時蔓走進去,這營帳的確夠破的,到處都是小口子卻沒時間修補,幸好沒下雨,不然裡麵怕是會被淹成一片汪洋。

她挑起簾子走進去,才發現裡麵更加簡陋。

一張桌子,放著淩振手繪的雨林地圖,上麵很多繁複的標記,時蔓仿佛能看到淩振除了吃飯睡覺,都站在桌前盯著這塊地圖看的樣子。

這兒沒有椅子,另外一樣東西,就是睡覺的木頭床了,沒有床腳,隻是幾塊被砍下來的木頭隨意丟在角落裡,拚到一塊,就是淩振睡覺的床。

這裡是隨時會丟掉性命的地方,沒有人會再在意自己過得苦不苦,睡得如何,住得如何。

就像淩振在家的時候總是要求什麼都排列得整整齊齊,到這裡卻連這幾根木頭的長短順序都沒有再管,隻是那麼隨意地拚到一塊,長長短短,醜而粗糙。

時蔓低頭望著那木頭床,久久沒有說話。

陪她進來的戰士默契地退出去,守在營帳外。

......

直升機在各大防線轉了一圈,兩位補給兵降落在醫院後的大片空地上。

他們第一時間就是去找朱總指揮彙報他們的見聞。

沒想到朱總指揮的病房裡擠了不少人,在開會,一個個眉頭不展。

支援至少要明天下午才能趕到,許多防線的情況都不樂觀。

隻有等到支援到來,才能壓倒性地完成阻擊抓捕罪犯們的任務。

朱總指揮鬱悶地閉上眼,這是一種明明有實力卻被克製無法施展的鬱悶。

戰士們的作戰水平、信念、凝聚力明明都比罪犯們更強。

卻隻可惜人數處於大大的劣勢。

何況罪犯們之中還有一個很難對付的存在,那人很了解軍隊的作戰方式、習慣,極度冷靜、智慧又喪心病狂,這樣的人實在非常危險。

更頭疼的是,罪犯們的武器都出自那人之手,殺傷力驚人,這是軍隊內部都還沒掌握的改良後的武器。

朱總指揮不甘心地歎了一口氣,餘光忽然瞥見他病房裡多出來的那兩名補給兵。

他觀察到兩人神色,於是目光裡多了幾分詫異,“你們回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身為總指揮,他的確有他獨特的敏銳在。

兩位補給兵說起在一號防線的見聞,語氣中頗有些欽佩和感動,說著說著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

說完,他們齊刷刷敬了個軍禮,這是對英雄的尊敬。

淩振還有他帶的那支連隊,選擇進入雨林誓死阻擊罪犯,都是最值得敬仰的英雄。

朱總指揮還有病房裡的其他人聽完後都陷入沉默。

“老首長,您有一個好兒子。可我沒有保護好他......”良久,朱總指揮喃喃低語,眼睛裡也多了兩點濕潤的光芒,但很快又被他不著痕跡地抬手抹去。

朱總指揮的神情漸漸變得肅穆凝重,他看向某個方向,默默抬手,敬了一個非常標準又莊重的軍禮。

病房裡的其他人見到朱總指揮這樣,也都跟隨著他,朝一號防線的方向,齊刷刷地敬軍禮。

他們的眼神裡,有傾佩,有悲憫,有痛惜,有不舍。

所有人都知道,淩振是守不住那道防線的。

他已經創造太多的奇跡,可這一次,武器、人數都極大的懸殊之下,他不可能贏。

那片雨林,會是淩振的葬身之地,而他和他的兵,都已經是注定要犧牲的人。

他們會永遠記得淩振做出的犧牲。

隻要他多拖住罪犯一秒,就能讓支援趕到多一分希望,也更能讓後方村莊百姓的生命財產減少一分傷亡。

......

雨林中,信念雖然無形,卻也有一種不可撼動的氣勢,守護著這道防線。

這裡總是那麼潮濕,彌漫著硝煙和**的不知名的味道,到處都是茂密的植被,不僅要警惕罪犯,也要隨時防備哪裡忽然冒出條毒蛇,咬穿你的腳脖子。

空氣貼在皮膚上,濕滑黏膩,好像已經被蛇盯上一般,身上沒有一處是舒服的。

淩振帶領打到隻剩下二十人的隊伍,在緊急挖建防禦工事。

在這種地方無論是戰鬥還是生存,都很艱難。

所有人汗如雨下,正是最熱的夏天,在熱帶雨林裡更加憋悶,好像是在肺上麵蒙了一層塑料薄膜,怎麼呼吸都不順暢。

戰士們喘著粗氣,仍大力握著鏟子,有人裝沙袋,有人壘沙袋,有人挖壕溝,都大力配合著。

沒人質疑淩振——為什麼在雨林裡不利用那些樹、石頭、坡度等天然的優勢,反而要大費周章修築這樣的防禦工事。

大家都很累,帶進來的食物不足,早已精疲力儘。

可又都奮力甩著臂膀,汗珠灑在濕潤的空氣裡。

隻要是軍令,他們絕對毫無條件地服從。

即便他們清楚現在做再多的事也必輸無疑,因為罪犯有上千人,人數是他們的百倍以上,不知會有多少像洪流般淹沒他們。

可他們還是毫不遲疑地挖著。

淩振也在其中,他帶頭鏟著地麵,臉上有幾道灰汙,但下頜線仍然流暢好看,露出無比堅毅的眼神。

等工事修築完成,他抬頭看向天空。

雨林裡各種碩大茂密的樹冠,將湛藍天空遮蔽得隻剩下指甲大小,細碎地分布著。

淩振抹了把臉上的汗,又低頭看向自己的褲腳。

上麵爬滿各種蚊蟲,密密麻麻,也想要攻破他褲腳這道“防線”,吸食他美味的血液。

淩振漠然的目光重新抬起,望向周圍疲憊不堪靠在樹乾上休息的戰士們。

他多了幾分歉疚和難受,語氣卻還是不得不保持身為決策者的冷淡,以免動搖軍心。

“遺書都寫好了嗎?”

“是。”這次的回答,並不整齊。

淩振垂下眼,“列隊跟我走,把遺書放到安全的地方。”

按照以往的規矩,戰士們上戰場都要寫遺書,但會放在其中一人身上。

隻是這次,所有人都清楚,誰都沒法活著走出這片雨林,隻能將全體遺書放在某個地方,等著以後部隊來人替他們收屍,順便取回那些遺書。

......

下午三時,罪犯們又出現了。

這次,他們定下目標,要從一號防線突圍,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們快憋瘋了,也受夠了,那些意誌鋼鐵般的戰士如同難啃的硬骨頭,讓他們這段時間都很不好過。

他們隻想快點衝出去,對手無寸鐵的人狠狠發泄。

淩振早有這樣的猜測,也早接到過朱總指揮的命令——

如果所有罪犯都打算從你這裡突圍,也請努力守住。

可朱總指揮這樣的命令,自己都不抱希望。

他想不到淩振還能怎樣守住,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力量能為淩振再做什麼。

山脈與雨林的隔絕,就如同茫茫大海,小小的直升機能過去,大批軍隊卻不行。

在武器大劣的情況下,淩振帶著他那所剩無幾的連隊怎樣阻攔上千人,朱總指揮實在難以想象。

他隻是虛無縹緲的,不切實際的,在等一個奇跡發生。

罪犯們聽說淩振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紛紛露出猙獰笑容。

就算淩振再強,他手裡的兵都快打沒了,他一個人又如何抵擋千軍萬馬。

所以當他們衝進雨林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會看見一個大型的防禦工事。

負責領頭突圍的這名罪犯叫邱倉,惡名昭彰,心狠手辣,並且生性多疑。

他看到這防禦工事的一瞬間,就立馬叫停所有人,皺著眉頭緊緊盯著遠處。

他不知道為什麼淩振能在這麼大的雨林中猜出他們的必經之路,特意設下防禦工事。

更沒想到淩振會放棄雨林裡各種天然的優勢,而修建人工防禦工事來阻攔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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