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振果然沒猜錯,當第一縷曙光穿過層層疊疊的針葉,灑進雨林時,那群逃犯們又出現了。
他們這次不再猶豫,決心要穿破防線,否則等著他們的就隻剩死亡。
淩振還是隻能孤立無援地帶著他僅存的二十名戰士,在這雨林裡,與這群人殊死一戰。
帶頭的又換了一個新的人,雖然逃犯們配合還不怎麼默契,但就像壯漢揮舞著錘子去砸玻璃——
就算毫無章法,但隻要壯漢隨意揮動錘子,就能將那脆弱的玻璃砸爛。
淩振他們身為軍人,彆說任務在身,就是看到壯漢揮舞錘子朝手無寸鐵的百姓所在之地衝去,他們也絕不可能繼續躲在那隱蔽的破洞內,而不迎戰。
所以,他們就成了雨林裡那塊暴露得不能更明顯的玻璃,岌岌可危。
“……都記住你們的任務了嗎?”淩振站在坡洞前,目光幽深地問所有人。
“尺地寸草,絕不放棄!一卒一彈,絕不退縮!”戰士們齊吼。
他們爆發出來的氣勢與吼聲,竟然比那遙遠之處那群罪犯們製造出的爆.炸聲還要響亮,頭頂的黃土都震得掉落一些,灰撲撲落在淩振的長睫上,視線變得模糊。
他扯了扯乾澀的唇角,“都去吧。”
他不願以命令的方式……命令他們前去赴死。
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去,就是死路了。
奇跡不是總會發生,他們不再抱有活的希望,隻希望能完成這最後交給他們的任務。
戰士們如同滿天星一般散開。
防線被他們單獨的每一個人以□□之軀拉成無限長,遍布整座雨林——
“戰士董德業,堅守一號塹壕!至死方休!”
“戰士張浩,堅守二號塹壕!至死方休!”
“……”
“戰士王石康,堅守五號塹壕!至死方休!”
一道道此起彼伏的聲音,在雨林中響起,堅定不移,豪情萬丈。
戰士們都按照淩振最後的安排,分散到雨林裡。
淩振早已把這片雨林摸清,知道每一個適合挖塹壕、打防禦戰的天然地點。
而他們,隻需要聽從他的指揮,死守在這裡。
熱帶雨林植被茂盛,逃犯數量龐多,若是像昨天那樣隻走一條路線行進,要花很多時間。
今天支援即將趕到,逃犯們也清楚己方所剩時間不多,因此隻能分散隊伍,分彆穿過雨林。
淩振手底下的戰士們將防線拉到最長。
一人,就是一道防線!
很快,分散的敵人就看到了其中一個塹壕。
他們猛烈射擊,戰士董德業死死縮在塹壕裡,蜷成一團,躲避著槍|火。
逃犯們笑了,“看來平時英勇不凡的戰士們也有變成縮頭烏龜的一天啊。”
他們往塹壕裡扔著手|榴|彈,狹長的塹壕裡不斷炸開,董德業借著兩邊掩體,繼續保護著自己。
即便手|榴|彈當頭落下,他也還有時間將其扔遠。
他渾身顫抖,隻是想要活下來……從這槍林彈雨中活下來……
直到逃犯們認為方才猛烈的攻擊已經徹底消滅了塹壕裡的所有人,等了許久沒有任何動靜,這才試探著靠近。
他們越靠越近,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多。
董德業忽然暴起,從塹壕裡衝出來。
逃犯們驚駭地發現——塹壕裡居然還有一個兵活著!
不!塹壕裡空空蕩蕩,一直都隻有這一個兵!
逃犯們懊惱不已,剛剛居然浪費那麼多彈+藥炮火!
董德業朝逃犯們怒笑,“想從我這道防線越過去?沒門!要麼你們退回去,要麼就一起死吧!”
逃犯們終於反應過來,舉起槍,朝他瘋狂地掃射。
“戰士董德業,堅守一號塹壕!至死方休!”董德業猙獰地大聲笑著,任憑驚慌失措的子彈在他胸□□出無數血花,緊緊握著手中的那枚手+榴+彈。
那是他唯一的武器,是昨天付出巨大代價阻攔這些逃犯後僅剩的武器。
經過淩振的改良,具有更大的殺傷力,足夠讓他和眼前這一片靠得很近的逃犯都爆成一團血霧。
這時候,董德業又沒想過要活了。
他鄭重地拉開拉環,在逃犯們驚恐的目光下,頂著一身血洞,帶著堅定不移的笑容撲過去。
嘭——
戰士董德業!堅守一號塹壕!直至身死!亦使罪犯皆休!
……
同樣的情況,還在雨林內各處上演著。
有的戰士離逃犯突圍的方向還遠,一邊聽著遠處的爆裂聲,一邊哭著繼續挖他的塹壕。
他還記得淩振說過的話,挖得越長,讓逃犯們以為這裡麵有更多的人,就能騙到他們更多的彈|藥,
所以,他們一邊哭,一邊在拚命地挖。
每一聲驚天巨響,都代表著一位戰友的離去。
可他們再悲傷,也絕不能停下來。
他們必須支撐著這塊絕地,多拖延一秒,就能多爭取一秒等候支援到來的時間。
即便付出最慘痛的代價,他們也會完成他們作為軍人的使命。
有人躲在自己的塹壕裡,望著遠處塹壕裡自己的戰友、兄弟與逃犯們同歸於儘,卻隻能生生咬著牙,眼眶通紅,拚命地忍。
他們甚至不能在這時候衝出去痛痛快快打一場,因為他們隻有一枚武器,要用在最關鍵的時候。
所以必須忍,必須等,必須在逃犯靠得夠近時,才發出那一聲憋到極致的怒吼。
……
雨林成了一片被眼淚和鮮血浸沒的地方。
罪犯們怒號著,卻又不能拿這些躲在塹壕裡的戰士有什麼辦法。
他們死了幾批人後,才意識到每個塹壕裡都隻有一個戰士。
他們遠遠躲著塹壕,就無法擊中塹壕裡的人,扔很多炸|彈隻為了殺一個兵又太浪費。
可他們一旦走近,那塹壕裡的戰士便會像惡鬼一般跳出來,逼他們後退,或者是拉響那威力驚人的手+榴+彈,找他們索命。
罪犯們不得不將隊伍分散又分散,編成人數更少的小隊,繼續突擊前進,尋找不會被塹壕阻攔的路線。
他們猜出這樣的自殺式襲擊打法是因為淩振他們的彈|藥所剩無幾,甚至那枚用來“自殺”的手+榴+彈,就是他們身上唯一的武器。
卻不理解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這些戰士願意前赴後繼,獻出寶貴的生命,為了國家,為了保護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守護更多的家庭。
他們值嗎?又能換來什麼呢?
罪犯們永遠無法從這些目光堅定,悍不畏死的戰士們身上理解某種信念。
但會被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