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荊棘鳥的歸宿(6)(1 / 2)

無人救我[無限] 織朱 24860 字 5個月前

傅醒停下腳步。

身形依舊挺拔, 氣場仍然冷峻,麵具也還戴的好好的,除了麵具和頭發中間夾了幾根不太符合氣質的陳年茅草, 一切照舊。

鳥窩砸人頭上了。

鳥窩是她弄下來的。

等於她把鳥窩砸人頭上了。

一個等式在腦海中生成,薑曜惶恐地舉起雙手。

“對不起, 我錯了!”

“我不應該發脾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傷春悲秋的小念頭不敵現實, 自請前往九霄雲外。

南區的人說話那麼難聽,一點都不友善, 第一名先生作為南區的老大級人物,不會再升一級,直接對她動手吧?!

她緊張地心都要從胸腔裡蹦出來,死死盯著傅醒的一舉一動。

他把手抬起來了!

他找到那幾根草了!

他把它們扔掉了!

他看過來了!

為了道歉的誠意, 薑曜沒敢移開視線, 不得不和麵具底下的眼睛對視。

兩人離得不遠,三米不到的距離, 視力好點的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的眼睫毛是濃是密,是長是短。

反正薑曜看清了,對方的眼型較為狹長, 睫毛很長很密, 薄薄的雙眼皮有點好看,就是眼神太透徹,像X光, 有致人短命的輻射。

她維持著舉手的動作,試圖用這個誠惶誠恐且誠心誠意的投降姿勢打動人家。

“跟上。”傅醒說。

薑曜沒反應過來。

“赦免”她的人已然回頭繼續前行,碎葉的聲音又沙沙沙地響了起來。

薑曜從後麵看他的背影。

很高,至少有一米八五。

很瘦, 長長的兩條腿包括在黑色的褲子裡看起來更瘦,單腿直徑應該不超過十五公分。

頭發略微有一點長,發尾耷拉在頸椎第三節左右的位置,貼著皮膚的頭發交叉組成大大小小的角,多是銳角,仔細看還能找出一個近似直角的大銳角,估摸有八十五度。

薑曜天馬行空,胡思亂想,把傅醒衣服上帶起的褶痕有幾個銳角鈍角都數了一遍,確認自己已經安全了,才裝作不經意地把目光落在對方手上。

其實她早就看到了。

一個巴掌大的鐵皮盒子,帶了點兒土。

這個應該就是他在這裡的新發現。

薑曜看了一眼又一眼,最終好勝心和好奇心一起占了上風,叫了人一聲:“傅醒哥哥,你拿到什麼了呀?”

傅醒腳步一頓。

樹影落在薑曜仰起的小臉上,將精致的麵容分成陰陽各半。

但即使半邊臉暗沉不少,也蓋不住她眼中灼熱的渴望。

傅醒沒有說話,直接把盒子送到她手邊。

這麼好說話?

薑曜喜出望外,接過盒子仔細觀察。

鐵皮盒子沒有花樣,就是普通的盒子,塗了一層古怪的紅漆,也沒上鎖,直接就能打開。

她從裡麵拿出一把細長的鑰匙,不甚明亮的光落在銅製的鑰身上,隱隱有一種陳舊古拙的質感。

“鑰匙?”薑曜自言自語,“莊園主的小女兒在一棵樹下埋了一把鑰匙?”

她又把盒子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沒再發現什麼名堂,才戀戀不舍地連盒子帶鑰匙一起還給傅醒。

後者握住盒子,空蕩蕩的一根鑰匙在裡頭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兩人繼續往前走。

林子裡很安靜,安靜到薑曜一邊排列組合已有線索,一邊繼續數傅醒褲子上的各種角。

就在她以為會這麼沉默著返回莊園時,人說話了。

“昨晚為什麼要開門?”

麵具下的聲音和之前聽到的產生了一些變化,或許是密林太過安靜,又或許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悶了,能聽出大半原來的聲線。

不沙啞不低沉,是氣息又穩又長很清潤的音色,很顯年輕。

薑曜想著這是名副其實的哥哥,她沒叫錯,嘴裡蹦出的回答不假思索:“他很害怕,好像沒有辦法了,我要是不開門他可能就會死掉,我就開了。”

她隻是想救他而已。

非常普通,又非常誠懇的答案。

傅醒沉默半晌,道:“北區不適合你,出去後來南區參加考核。”

薑曜還以為他要說什麼,結果又是這個話。

她也不知道傅隊親自發出邀請是一種什麼概念,隻是想到剛才一群人抱團擠兌她就很不高興,嘴快了幾分:“可南區也沒什麼好的。”

說出去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在誰麵前說南區的壞話,閉上嘴巴,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傅醒淡淡道:“確實沒什麼好的。”

薑曜睜大眼睛,臉紅了,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但他緊接著又說:“但也沒你想的那麼差,至少比北區要好一些。除了我和閔秋,其餘五個人還不是南區的正式成員,這個挑戰本正是他們最後一項測試。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不合格的。”

傅醒看著薑曜微癟的嘴角,問:“拋開他們的影響,你覺得閔秋怎麼樣?”

女人高傲、暗藏敵意的眼睛出現在薑曜眼前,她沉默了一會兒,儘可能客觀地評價道:“她不喜歡我,但不會害我,也不會利用我。”

“是,南區的基本準則就是不傷害也不利用同伴。”沉沉的目光看向薑曜,“這一點也是南北區之間的根本區彆。”

薑曜心頭更沉重了。

她想到了陳慧,又搖搖腦袋甩開。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斟酌了好幾個詞,才問出來:“可北區有那麼多人,你怎麼知道北區裡就沒有好的人呢?”

“人是一種需要被約束、被監管才能穩定群居的生物,如果生存環境沒有規則,群體道德必定低下。但你說的也對。”傅醒看著她,“群體特性永遠不可能代表每一個個體,是好是壞,你可以自己判斷。”

薑曜有些呆呆的。

她是理科生,從未想過人的社會性,也不太願意把時間花在對這種問題的探索上,她的思維更青睞於得到一個條件明確,結果必然的答案。

這樣似是而非,她證明不了。

薑曜抻著脖子回看他,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底氣更足一些。

“南區也好,北區也罷,都是同一群人,應該是一樣的。謝謝你的好意,但既然南區的人可以互相幫助,沒道理北區的人做不到。慧姨覺得我年紀小看不起我,那我證明給她看,她就會明白我的想法和建議也是可以聽取的了。”

傅醒也不勸她,“那就證明失敗了再來南區參與考核。”

薑曜:“……我會成功的!”

她一定會做到的!

回到莊園,薑曜沒有跟傅醒一起進去。

陳慧本來就很愛多想,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和陳慧團結,就不能讓她再為自己和南區的牽扯而惶惶不安。

她在庭院中漫無目的地走著,繞著白薔薇叢一圈一圈轉。

或許是因為地理位置最好,同樣是薔薇,這叢白的就比其他粉的紅的花型飽滿,葉片肥大,就是昨晚荊棘爬滿園,也絲毫影響不了它奪目的主位。

停下腳步,她將手放在薔薇叢前那尊荊棘鳥石像上。

小鳥栩栩如生,振翅欲飛,雙腳卻被死死黏在上百斤重的石塊上,像是要飛,卻不可能飛。

薑曜蹲下,目光停留在石台中央一行不明顯的小字上。

昨天傍晚太過昏暗,沒能看見這些小字。

她凝神端詳起來。

——它終將獻身於荊棘之上。

柔軟的指腹輕輕按在陰刻的字體上。

它是指荊棘鳥?荊棘鳥終將獻身於荊棘之上?

那荊棘鳥的宿命,就是獻身在這荊棘之上?

“丫頭!”一道聲音急急忙忙奔過來,帶起一縷清風。

薑曜回頭,對上陳慧焦急的臉。

“你跑哪裡去了?我還以為你隻是發發小脾氣,結果翻遍了莊園也沒找到你,你是要急死慧姨嗎?”

三言兩語,撫平了薑曜因她對自己不管不顧產生的一點失落。

她就知道,慧姨雖然自私,好貪便宜,思想愚昧落後,但人還是好的。

北區的人不是無可救藥的。

“我去找線索了,沒有亂跑。”

眼看她麵露不讚同,像要展開一場說教,薑曜連忙岔開話題,點了點石台上的文字。

“慧姨,你們討論過這個了嗎?”

“這個啊,剛才發現了。”陳慧瞥了一眼,臉上露出不忿,“你走了之後,我和你滿生叔就更不受待見了,那些人光明正大給我們白眼吃,還好我和你滿生叔都是能忍耐的,硬是留下了。那些人也不想想,要不是你,他們進的來嗎?!”

一陣抱怨後,她終於進入主題,從頭說起:“你走後閔秋給了那個嘰嘰歪歪的小夥子一巴掌,把他好一頓罵,那個小夥子不敢正麵和閔秋作對,就趁人家轉身的時候踢石像撒氣,就給他看見這上頭有字了。”

“閔秋判斷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畢竟和副本名稱直接關聯了麼。”

“現在她吩咐下去了,讓大家儘力搜集打探荊棘鳥相關的信息,無論荊棘鳥就是一隻鳥還是另有所指,總之打聽就完事兒了。”

薑曜追問:“那有發現了嗎?”

陳慧歎氣:“這我哪兒知道,我又不受待見,你去問或許還能問得出來。”

薑曜想了想,“那他們還有彆的安排嗎?那個生門,他們打算怎麼找?”

“還能怎麼找,有門的都開開唄,笨辦法永遠是最有效的辦法。”陳慧說著提起另一件事,“這個鬼地方居然完全找不到刀之類的東西!”

“我去他們的廚房也看過了,竟然隻有餐刀,那玩意兒鈍得要死,根本不能防身……”

薑曜的注意力早已移開。

第一名拿到的鑰匙,會是打開生門的鑰匙嗎?

她又能從哪兒得到荊棘鳥的關鍵信息呢?

主屋內傳出的音樂聲流水一般從耳邊滑過,卡羅拉又在彈琴了。

薑曜想起昨晚門外的聲音,塞滿千萬可能的腦子裡靈光一閃,橫劈出一條康莊大道。

“嗚嗚爸爸,媽媽,哥哥嗚嗚嗚……”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嗚嗚……”

如果這些話不單單是引誘他們出去的餌,也能算作一個關鍵的信息呢?

如果這些話真的是小女孩兒說的,那這個故事……

薑曜抓住陳慧比劃的手,“慧姨,我們還是先分開打探消息。”

陳慧:“但……”

薑曜已經跑了,目的明確直奔主屋。

陳慧收聲,眼神冷了冷。

主屋,大廳。

那個宛如音樂廳的小角落,卡羅拉穿一身小白裙,十指輕快地按著琴鍵,反反複複練同一首曲子。

薑曜站在她身後盯著琴譜看了一陣,大致熟悉後拿起昨晚用過的小提琴。

小提琴聲無縫融入嫻熟無錯的鋼琴曲中,兩種樂器交織,相互彌補填充,格外美妙,直到一個滑音不準,破壞了好好的合奏氛圍。

小女孩回頭,靜靜看著薑曜。

問題自然是出在薑曜身上,她能配合拉上一段沒出錯已經是超常發揮。

兩人對視,薑曜調整姿勢,重拉那首曲子的開頭。

卡羅拉轉回去,這次換她配合薑曜,兩人竟然繼續合奏了下去。

失敗,重來,失敗,再重來。

兩人一遍一遍地重複,誰都沒有離開。

被斷斷續續琴音吸引過來的玩家們莫名其妙。

王滿生抽抽嘴角,對陳慧道:“你撿的飯票,不會打算這一天就在這兒拉拉琴吧?她到底想乾什麼?”

“我怎麼知道。”陳慧垂眸擋住真實的情緒,而後拍拍屁股離開,“她有主意,你等著她的答案就好,想這麼多有用嗎?”

王滿生一想,覺得也是,琢磨著找些木棍桌腿去。

聞聲過來的南區幾人麵麵相覷,偷拍男摸摸下巴,說:“她這是打定主意直接占我們便宜,連努力都不想努力了?”

聞人珍真是受夠這個男的了,說話做事全不過腦,輸出的都是個人情緒。

“你沒玩過遊戲?陽陽明顯是在刷NPC好感度啊,你昨天沒聽見女主人說卡羅拉不會說話,音樂代表她的聲音?那用音樂刷好感度有什麼問題?”

偷拍男一噎:“刷了好感度又怎麼樣,難道NPC就會直接告訴我們生門在哪兒嗎?”

他就不信了,這麼拉拉小提琴,什麼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聞人珍見他死鴨子嘴硬,便回頭向閔秋求證:“閔隊?”

閔秋收回視線,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和薑曜這麼親近的己方隊員一眼。

“NPC的好感度對找生門益處不大。”

偷拍男得意地抬起下巴,要不是閔秋那氣狠了揮過來的一巴掌實在新鮮,傷疤都沒好,他肯定還得拿眼角多橫聞人珍幾眼。

聞人珍理都懶得理他,皺眉道:“那就沒有用嗎?”

閔秋搖搖頭,神色複雜。

“有用。張黎給你們做新人培訓的時候,說過‘真詐奸誅’四大類副本的區分吧?”

聞人珍當時聽得很仔細,立即道:“說過的,我們這個副本,應該就屬於‘真’這一類,有故事情節,有劇情線,要打出結局就必須解開謎團。而我們的新手本,是“誅”類副本,最簡單粗暴的一種,就是誅殺怪物。”

閔秋讚許點頭,“沒錯,那你們知道嗎,在這四類副本中,NPC好感度對‘真’類副本的結局影響最大。”

“這個小姑娘……她是衝著MVP去的。”

等到能夠全程不出錯合奏完一曲,已經是二十多遍後的事情了。

薑曜輕輕喘氣。

小女孩翻開下一頁琴譜,叮叮咚咚按了一段,回過頭來期待地看著她,海藍色的眼睛裡微微洋溢著興奮,竟想和她繼續磨合下一首。

她有著與這個年齡完全不符的耐性,一坐就是兩個小時,沒有一點兒焦躁之色。

落在薑曜眼裡,那就是渾身上下都寫著——疑點,深挖下去必有收獲。

她不是為了刷好感度而來刷好感度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四大類副本,也不知道NPC能刷好感度。

她隻是立足已知條件,從音樂出發,試圖得到一個和卡羅拉交流的機會。

卡羅拉太關鍵了,是她引玩家到荊棘莊園,是她埋下鑰匙,半夜裡的詭聲打的也是她的旗號,她是一切的交集。

如果能從她身上獲取到信息,一定能在迷霧中打開缺口。

薑曜耐心地陪了卡羅拉一整天,可惜試探溝通多次依然無果。

晚飯後卡羅拉甚至停了和她的合奏,自顧自將琴譜從頭翻起開,一首一首彈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就在薑曜以為做了一天無用功,努力方向出錯的時候,卡羅拉彈到了昨晚那首令她心緒低落的曲子,並在同樣的地方中斷。

卡羅拉跳下琴凳,把柔嫩的一雙手放進女仆掌心裡。

一切都像昨夜的循環,卻讓薑曜心中的雷達滴滴作響。

她鼓起勇氣,一把抓住小女孩的另一隻手。

“彈完這首可以嗎?”

卡羅拉回頭看她,卷翹的睫毛顫了顫,燭光輕輕跳動,她的眼神也是海藍色的平靜。

她抽出雙手,在胸前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不要。

薑曜按捺心中的激動,蹲下身與之視線平齊。

她的眼睛是與卡羅拉截然不同的黑,眼裡的情緒也是與卡羅拉截然不同的洶湧起伏。

“你不要彈,是因為彈完了,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就會丟下你一個人嗎?”

小女孩的瞳孔瞬間放大,漂亮的眼睛灰了幾個度。

她緊緊抿住嘴唇,垂在身側的手指和眼睫一起顫抖不止。

賭對了!

薑曜緊追不舍,沒有因為小女孩眼神中巨大的痛苦而停止追問:“如果我彈完它,會發生什麼事嗎?”

卡羅拉紅了眼睛,狠狠推了她一把。

薑曜撞在鋼琴上,音符尖叫。

卡羅拉拿下放在鋼琴上的琴譜,匆匆翻到最後,細細的手指點在曲名上。

正是彈到一半的那首。

——《崩塌》

卡羅拉舉著琴譜,就像舉著她對薑曜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

崩塌。

薑曜怔怔地看著那兩個字,無意識地抬手抓住琴譜。

卡羅拉鬆開,把手放進等在一邊的女仆手心裡,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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