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忍俊不禁,寶珍這一家子還真是有意思。
她扭過頭去,假裝沒聽到小兩口耍花腔。
寶珍母親從自留地上回來,胳膊挎著滿滿一竹籃的菜。什麼西紅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還摘了個藤兒枯了的小冬瓜。
家裡人口多,做飯果然不是輕省活計。
趙大嬸推門看見老二家兩口子又鬨騰,趕緊開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沒有?挑好了快點兒去大溝,我跟胡三爺講好了,拎條魚過來。”
胡楊立刻抬起頭,滿臉嚴肅地看趙大嬸:“寶珍媽媽,你這樣做是不對的。魚是公家財產,我們不能隨意侵占。”
何東勝笑出了聲:“你誤會了,這是生產隊分的魚。”
哪知道胡楊卻是個執拗的性子,非要當麵辯個清白:“生產隊分魚我曉得,春節、端午跟中秋三次,現在不年不節的,分什麼魚?我們不能隻顧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節分的魚。”何東勝臉上的笑有點兒無奈,“現在天熱,每家每戶分到魚如果不馬上吃了,就算醃起來也沒辦法曬乾,天老是下雨。雖然魚不多,可被糟蹋了還是心疼啊。我們隊委會商量了,全隊舉手表決,分到的魚可以繼續掛在賬上養在大溝裡頭,要吃的時候再去撈。”
餘秋抬眼看了眼這位年輕的生產隊長,覺得現在的農民也蠻有想法,很會因地製宜。
趙大嬸笑了起來:“現在放心唻?我們老趙家根正苗紅,從來不占國家便宜。放心的吃,這魚是乾淨的。”
兩個小知青俱都變了臉色,立刻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連聲謝絕:“不不不,田雨已經在家做好飯等我們了。天熱,不吃會壞掉的。”
“你倆少蒙人。”趙大嬸眼睛一瞪,兩條胳膊張開,跟攔著小雞仔的老母雞似的,“田老師今兒下學就帶著娃娃們在學校實驗田挖土豆,上哪兒燒飯去?等著,馬上她大嫂就把人請來了。中午就講好了,今兒晚上在我家吃。”
話音剛落,院子門嘎吱一聲響,田雨身上背著黃挎包,顯然連家都沒來得及回的模樣。
胡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麼就自投羅網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倆硬賴在寶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麵麵相覷,齊齊將目光投向笑容滿麵的趙大嬸。
得,人民群眾智慧無限,大嬸這是采取各個擊破策略啊。
十幾個年輕的姑娘小夥子都是勤快人,深覺自己不能乾坐著等飯吃,積極給自己找活乾。
男知青門主動請纓去生產隊挑淤泥,女孩子們則去找大隊要楊樹窪孤寡老人的名單,把自己帶來的瓜子、糖果以及點心分了,每家每戶都送點兒。
田雨跟郝紅梅去胡奶奶家時,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後還是她倆堅持幫忙收拾屋子,幫忙將屋子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臉:“其實她家挺乾淨的。”
胡老太兒子兒媳婦沒熬過饑荒年,孫子孫媳婦出去逃荒就沒回來了,身邊就一個小重孫女秀秀。
大隊照顧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給救濟糧。但祖孫倆都勤快的很,重活乾不了,雜活從不推,家裡跟自留地打理的一點兒都不差。
田雨歎氣:“我本來想幫忙澆菜的,可這才剛下過雨。水還沒退呢。”
餘秋被她惋惜的語氣逗笑了:“下過雨不好嗎?挑水澆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幫她澆。”
田雨不服氣:“為什麼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楊樹灣插隊,我要跟貧下中農打成一片,為貧下中農做好事。”
郝紅梅招呼餘秋:“快吃飯吧,大隊給我們送了米,我們煮了山芋稀飯,可甜了。”
田雨劃了下她的臉:“羞不羞?明明是秀秀過來點的火。”
她歎了口氣,“主席說的沒錯,我們就是死讀書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會做飯。我們要跟貧下中農學的太多了。”
餘秋但笑不語。
她掀開鍋蓋,驚訝的發現稀飯上還臥了個雞蛋。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年代的雞蛋可以當成錢鈔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還說要拿雞蛋給胡奶奶當報酬。
“就是她丈夫送來的。”田雨犯愁,“我們也不想收的,我們知青為貧下中農做事理所當然。可是他不肯收回頭,最後我們隻好留下一個。”
好歹這也算是貧下中農對他們知青的肯定。
秀秀從門外探頭進來,手上端著碗醬豆子:“姐姐,我老太說給你配粥吃。”
餘秋趕緊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著壞了。”
這還真不是餘秋推辭,她的確不愛吃雞蛋。
江州有傳統,生孩子要給接生的人送雞蛋。他們產科一年到頭鹵蛋、紅雞蛋、雞蛋乾還有新鮮雞蛋不斷,就連實習同學都經常拎著雞蛋回宿舍煮泡麵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餘秋板下臉,表示她不吃雞蛋,自己就不收醬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雞蛋黃。
餘秋看目標達成一半便也不再糾結。
她吃過早飯,洗完碗筷,轉過頭看秀秀還在門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麼了,秀秀,有事嗎?”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個,姐姐,我老太想問問,餓老生真的這樣接生就好嗎?”
餘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意思,趕緊朝門外望去。
正坐在門口搓草繩的胡奶奶趕緊往回縮眼神。
餘秋放下手裡頭的抹布,立刻走出門去。
她走到老人麵前蹲下,認認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開刀,那樣比較安全。實在沒辦法時,就將腳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開全,預防臍帶掉下來。如果是頭位手先露,同樣開刀是最佳選擇,實在不行就做內倒轉術,但是風險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聽懂沒有,隻點點頭,自言自語一般:“還是你們有學問的娃娃強,懂得多。我要早點兒會這些,也能多接生幾個全手全腳的娃娃咯。”
餘秋微怔,看著滿臉悵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厭煩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為了衛生需求,產房不能多待人,將接生婆趕出了門外。
她覺得這人不懂裝懂胡說八道實在煩人。
這是對產婦以及孩子極大的不負責任。
可是現在細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確地處理手足先露的產婦,也僅僅是因為沒人教過她。
這個時代以及更久之前的農村女性獲得知識的途徑極為有限,她們沒有學上,她們隻能靠師傅手把手帶。
接生婆不是存心搗亂,她隻是認為那才是最好的選擇。正像她說的那樣,總要想辦法處理,不能乾看著讓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餘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後也可以這樣給人接生。”
她有些後悔,昨晚不應該趕走老人。說不定接生經驗豐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後,再碰上類似的病例,就會依葫蘆畫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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