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往灶膛裡頭又塞了個草把子,感覺水溫差不多了,趕緊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點睡,明兒還得早起呢。”
趁著天涼快,她明早看完秀華母子跟桂枝母女,還想趕緊把廁所的選址定下來,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麵上種什麼菜,最好能砍了蘆葦編好浮床。
這麼掰著手指頭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著做,而且還沒摸到給村民建健康檔案的邊。
書到用時方恨少,人到忙的時候隻恨自己不是三頭六臂。
她抬頭催田雨:“快點兒啊,彆看書了,傷眼睛。”
小姑娘垂著腦袋,半晌才悶悶地吱出聲:“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說怎麼算那個水車的葉輪跟水鬥體積,還有什麼太陽能風力發電,我都不知道。”
其實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後參加農業勞動的,可是今晚在寶珍家裡頭吃飯,聽餘秋和胡楊還有那個生產隊長說什麼做水車洗衣機,她就開始心裡頭不得勁。
因為他們一個個說出來的公式,她基本上都聽不懂。
胡楊跟生產隊長也就算了,胡楊好歹上到了高二,生產隊長當年也讀完了高中。可餘秋不是跟她一樣,都初中畢業嗎?
田雨有些難受,覺得自己落後了。他們不是死讀書的書呆子,他們學的東西都派上用場了。自己卻拖了後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餘秋心中有說不清的情緒在流淌。
為祖國做貢獻,這種話通常存在於官麵文章當中。在她生活的時代,倘若有誰掛在嘴邊,十之八.九會暗地裡受到嘲笑。
能不能講人話?做人能不能真誠點兒?
她笑著摸摸田雨的腦袋:“那咱們共同進步唄,你好多東西都比我學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這才歡喜起來,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們學校學□□思想的標兵,我帶你一塊兒學□□語錄吧。”
餘秋立刻點頭。
事實證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學習都是催眠利器。
這天晚上,她睡得特彆香。
窗外的風吹雨打,絲毫沒有驚擾到她。
“在哪裡,哪裡有大肚子難產?”旁邊連著的男知青點衝出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人抓著銀針,一人抓著本書。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他還揚起了胳膊,恰好叫拍門男人手裡提著的馬燈照亮了書的封麵。
《赤腳醫生手冊》。
餘秋眼皮子直跳,她看這書沒感覺,她隻怕旁邊知青手上抓著的銀針戳到了人。
男知青興致勃勃,像是終於找到了可以大顯身手的機會:“找什麼接生婆,我們要遵循偉大領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腳醫生解決農村的醫療問題。”
餘秋眼皮子跳得更厲害了,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聽到赤腳醫生這個名詞。
“你們站在這裡乾什麼?”
先前帶她們進屋的小姑娘手上端著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著眾人。
她老太喊她過來給知青姐姐們送點兒吃的。
提著馬燈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趕緊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來。”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寶珍姐姐在嗎?寶珍姐姐去縣裡頭學過的。”小姑娘連連搖頭,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著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動請纓卻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腳醫生”也跟著上去。
田雨與幾位女知青麵麵相覷,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們也想去看看。
“餘秋,你要不要一塊兒過去?”
坐在灶膛門口的餘秋搖搖頭,聲音仍舊沙啞:“我不去了。”
看什麼生孩子,她現在對接生毫無興趣。有接生員有接生婆,她多管什麼閒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腳,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呢。
她隻奇怪一件事,為什麼被她代替了身份的這個人也叫餘秋。難道是這名字太過尋常,所以湊巧碰一塊兒了?
身體還是她的身體,幸虧她今天穿的是綠軍褲配藍棉布襯衫,腳上為了走路舒服,套了雙布鞋。雖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統一綠軍裝武裝帶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於太出格。
否則搞不好要被當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機跟鑰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衝走了,口袋裡空空如也。
田雨沒勉強她,隻點點頭叮囑:“那你把門窗關好,我們去去就回來。”
餘秋嘴裡頭嗯了一聲,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雞生蛋,最短也要幾個小時,說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來。
她腹中空空如也,隨手拿起個煮山芋送到嘴邊。
大概是餓狠了,煮山芋吃在嘴裡頭居然也分外香甜。
餘秋狼吞虎咽,一連乾掉三個煮山芋才感覺心裡頭慌得不是那麼厲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裡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燒,她卻連灶膛都點不著。
餘秋出門的時候告誡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討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沒關係。
多事都沒好下場。要是自己夠豁的出去,做完術前準備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術,她不就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的嗎?
隻隔壁屋子黑的,連旁邊的男知青點也黑黢黢。
少年人熱血沸騰,時時刻刻都充滿了好奇心,一幫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斷腿。
去年她帶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剛從產房出來,就被產婦家屬一拳打掉了牙齒,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後來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從此走上康莊大道。
餘秋齜牙咧嘴,轉頭想回知青點又沒憋住,還是轉了個頭。
餓可以忍,渴堅決忍不了,她還是去老鄉家裡頭叨擾一杯水吧。
她從包裡頭摸出手電筒,照著朝前走,走了兩步看到岔道時才犯難,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兒走。
後麵響起了腳踩泥水發出的聲響,有人提著馬燈問:“你在這裡做什麼?你是知青吧。”
手電筒在楊樹灣可是稀罕東西。
餘秋趕緊回過頭:“剛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們都過去了。”
那人身上穿著蓑衣,頭戴鬥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們?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餘秋出門時沒拿傘,屋裡頭的傘已經被同伴們都撐走了。
她縮下腦袋的時候,頭上一沉,那挑著馬燈走的人,將自己戴著的鬥笠擱在了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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