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
伊達航。
每往前一步,他的腳步就慢上一分,仿佛刻著這些名字的墓碑伸出長長的枷鎖一圈一圈在他身上繞緊。在他腳步沉重得幾乎無法再往前挪動的時候,他終於走到了迷宮儘頭。
那裡立著最後一個墓碑,十字架的影子投到他腳下,仿佛釘在墓碑上的審判之劍。
碑麵上是空白的,還沒寫上名字。
以為會在最後看到自己名字的安室透無聲笑了一下。
就在這時,被他甩在身後的烏鴉忽然“嘎嘎”怪叫兩聲飛了過來,落在十字架頂端。
石屑撲簌掉落,像一隻無形的手執著刻刀在空白墓碑上刻上了最後一個名字。
鬆田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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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身。
清冷的月光透過紙質拉門從門口鋪進來,和式房間的榻榻米被光照亮了半扇,房間裡除了自己劇烈的喘息還有兩個又輕又淺的幼獸一樣的呼吸聲。
安室透單手撐在床鋪上回過頭,看到自己右側銀色長發的小女孩和金發小正太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睡著滾到了一個被窩裡,兩張天使一樣的麵孔湊到一起,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他下意識淺笑了一下,空得漏風的胸腔似乎被這一幕安撫了,那些在他耳邊不斷徘徊的風聲也跟著停歇下來。
他輕手輕腳地俯下身,把小蘿莉把裹進被子的長發抽出來,又幫她提了提被角,目光在兩個小孩子臉上落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月光將走廊照亮了長長一段,安室透靠在門前的廊柱上,拿著手機點開了通訊界麵。
裡麵有一封前幾天鬆田陣平忽然給他發過來的郵件。
【研二的仇報了。】
他的眼睫安靜地垂下,目光在這句話上停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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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田彌迷迷糊糊從夢境中醒過來的時候,下意識伸手往左邊一撈,撈了個空。
她迷糊著上下摸了摸,冷冰冰的被褥和灌進來的空氣讓小蘿莉一個哆嗦,徹底清醒過來。
她迷茫地睜開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左右看看。
右邊弟弟正老老實實睡著覺,左邊……
她哥呢?
感知的觸覺延伸出去,一團耀目的靈魂火焰在門外走廊上靜靜燃燒。
所以哥哥大晚上出去吹風了?
小蘿莉坐在床上有點懵,她等了等,好一會兒不見她哥進來,終於起身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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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醬?”
安室透的發呆是被一聲輕呼驚醒的。
又輕又軟仿佛剛睜眼的奶貓,天然帶了點撒嬌式的嬌憨。
他抬起頭,看到他的小堂妹穿著件櫻花粉的浴衣,披著長長的銀發站在門口揉眼睛。
她似乎還處於睡夢和清醒的過渡中,迷茫的情緒幾乎可以透過頭頂的呆毛傳遞出來。在完全清醒之前,身體就已經有自我意識般向他走來。
安室透站在原地沒有動,目光一直跟著小女孩蹭到近前,這才彎下腰把她抱起來。
“吵醒你了嗎?”他輕聲問。
小女孩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抱住他,打了個哈欠,然後迷迷糊糊地在他頸窩蹭了蹭,眼皮垂下,小小的身體靠在他懷裡眼看著又要睡著了。
她像是半路醒來發現身邊空了就自動出來找他,找到了就換個地方繼續睡覺了。
安室透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
他低頭看著懷裡小女孩小天使一樣的臉,她銀色的長卷發蹭在他的鎖骨上,餘下的順著手臂滑下,像往他身上灑落了一捧月光。
“稍微有點警戒心啊你。”
青年輕聲開口,灰藍色的眼瞳在月光下像極深的海,情緒晦澀莫測,看不分明。
快要睡著的澤田彌小蘿莉當然是不會回話的,她在他懷裡睡得分外安穩,清淺的呼吸落在他脖頸間,無形中傳遞出出來的信賴幾乎要將他溺斃在原地。
如果這孩子有一天發現他並不是她堂哥,會怎麼樣呢?
“會被討厭的吧,我。”
安室透輕聲喃喃,唇角勾起一絲輕嘲。
但那點波瀾很快就被他平息下來,他微微抬頭,視線投向屋簷外浩渺的夜空,眸底是一片寒涼如水的平靜。
沒關係,他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