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親自侍候他就寢,低著頭小聲道:“秋妹妹的身子越發重了,侯爺身邊也沒了可心的人,要不要妾身…”
一聽這話,宣平侯就知道她要說什麼。
他此時滿腦子都是公冶楚的態度,怎麼也琢磨不透對方會出手幫自己的動機。論權勢他是下屬,他猜不出對方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好處。仕途要緊,他哪裡還有心思放在內宅的芙蓉帳裡。
乍聽沈氏這句話,那是滿臉的不悅。
“不用了,這樣挺好。”
沈氏略鬆口氣,又道:“自從三娘養在我的身邊,我的心裡總覺得不太踏實。妾身知道侯爺疼她,她又是那麼一個情況。這說也說不明白,打不得罵不得,妾身真怕有負侯爺所望。”
宣平侯閉著眼睛,“三娘聰明得很,你慢慢跟她說,她會明白的。不早了,早點歇著吧。”
一室靜謐,沈氏壓住滿腹心思,放下紗帳。
她身為嫡母教導庶女是本分,要是元若元華那樣的提一兩句就能通事,她也輕省許多。偏偏三娘那樣的,她是真不知道從何教起。
想到侯爺縱著三娘,一直玩到宵禁後才回府,她的心裡就有說不出來的不痛快。可是一見到裴元惜那張懵懂天真的臉,她又像是被千言萬語哽住喉嚨。
裴元惜可能知道自己犯了罪,早上眼巴巴地過來請安。
“母親,我錯了。”
“你錯在哪了?”沈氏板著臉。
“我玩得太晚了。”裴元惜小臉可憐至極。
沈氏心一軟,輕輕歎息。
這時裴元君進來,道:“你錯的不是玩太晚,而是不知輕重。你可知父親有多忙,你可知他是我們整個侯府的天。你纏著他教你讀書也就罷了,怎麼還能纏著他帶你出去玩,簡直是胡鬨!”
沈氏立馬心腸一硬,“你二姐姐說得沒錯,你這次真是太胡來。好在沒出什麼事,否則我看你怎麼辦。”
“不氣,不氣,母親不氣。”裴元惜乖巧不已,“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母親喝茶。”
冒著熱氣的茶端到沈氏的麵前,再對上那雙迷離不諳世事的眸子,沈氏的心像被重鼓猛擊一般,鈍痛中泛起些許酸澀。
這個孩子…為什麼如此讓她難受…
裴元君接過茶,試了試茶杯的熱度,“這麼燙,我想燙傷母親嗎?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錯在哪裡,還不站到門外去思過。什麼時候想明白什麼時候進來!”
沈氏想說什麼,被勞媽媽製止。
“夫人,二姑娘在教妹,你且一邊看著就成。”
她想了想,終是什麼都沒有說。
裴元惜可憐巴巴地往外麵走,一邊走一邊回頭,那無措委屈的眼神看得沈氏的心一抽抽地難受。想到自己的女兒元君,她隻能硬起心腸。元君身為嫡女,有權力教訓庶出的妹妹。她身為母親,當然要給元君應該有的體麵。
這個時辰還不算太熱,裴元惜站在屋簷下。
打掃的下人從這邊掃到那邊,她跟著從那邊挪到這邊,又從這邊挪到那邊,最後被排擠在邊上。日頭越來越高,天氣越來越悶熱,熱浪一陣陣襲來。便是不時偶起幾縷小風,那風都是滾燙滾燙的。
每隔半個時辰,裴元君就派人出來問她知不知錯。
她茫然地搖頭,一臉的無辜。
宣平侯下朝回來時,看到她站在門外,問她為何不進去。
她扁著嘴,倔強的小臉上儘是委屈,“二姐姐說我錯了,我不知道錯在哪裡。爹,為什麼姨娘不喜歡我,二姐姐也不喜歡我?我喜歡母親…可是母親好像也不太喜歡我……”
宣平侯的心說不出來的難受,為什麼會有人不喜歡他的三娘?
他想安慰,“三娘,你…”
她突然笑起來,笑得無比開心,眼中還有隱隱的淚光,“爹,我不難過,我有爹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