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玉鐲(1 / 2)

穿成侯府傻女 漫步長安 12766 字 6個月前

沈氏後知後覺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已然被兩個柳衛給扶到一邊。她死死捂著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忍不住發出的哭聲會刺激到程禹。

她是認識程禹的,那個名滿東都城的衍國公世子是何等的風光。印象中的高貴公子傲然出塵, 人人都道程世子清風朗月, 是東都城第一公子。將及弱冠的程禹已經入朝,是世家子中最年輕有為的典範。

眼前挾持元惜的凶徒麵黑貌醜,灰色短襟黑色布鞋。身材雖高卻有幾分莊稼漢子才有的壯實, 與矜貴優雅的國公府世子沒有一絲相似之處。

放在三年前, 若是有人告訴她程世子會當街挾持姑娘,會走投無路到圖窮匕現, 她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刀鋒將見血,寒光透骨涼。

所有的人似乎都提起來, 除了公冶楚。他手中的劍未出鞘, 冷漠的眼神看向裴元惜時連一絲憐憫都無。

程禹舔著唇目光挑釁, 手中的匕首晃動一下。

兩人眼神對視,勢同水火。

三年前的公冶楚, 是太淩宮裡的禁衛軍統領。東山王府被叛軍滅門之後, 隻留下他這根獨苗。先帝沉迷美色, 倒是頗為信任他。

彼時程禹不僅是衍國公世子,還是可以在宮中行走的近身書吏。兩人都得先帝看重, 一文一武。

後來公冶楚發動宮變,一夜屠儘商氏滿門扶新帝登基。在程家尚未回過神來之時, 程氏全族被祭了新朝。

世人都以為程氏無一活口,卻不知還有漏網之魚。

曾經名滿東都城的翩翩貴公子, 如今落魄如草寇。不知這三年前, 程禹經曆過什麼, 又在什麼地方躲藏。

方才那一下, 裴元惜都能感覺到匕首冰冷的尖鋒。她毫不懷疑隻要自己敢動,這把匕首就能刺破她的頸脈。

程禹挾持自己,為的是脫身。重重包圍之下他便是脫身離去,帶著她也難以出城。所以很大可能她會被半途丟下,就是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漆黑的瞳仁中,是公冶楚不斷走近的身影。

這個男人,不會管一個誘餌的死活。她在他眼中的意義,僅是引程禹出來的一步棋子。而今程禹已經現身,她的使命完成。

“公冶大人,你真的不在意這個小美人的死活嗎?”程禹調侃著,語氣中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

“比起美人,我更在意程世子。”公冶楚的聲音極冷。

你們是在當眾談情說愛嗎?裴元惜發白的臉色之下,已然是怒火高漲。她為魚肉,這些人還當著她的麵談笑。

“能得公冶大人在意,程某真是受寵若驚。”程禹目光陰沉無比,盯著公冶楚那張冷漠的臉。他發現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都極為討厭這個人。

以前人人都稱讚他文采斐然,但他知道這個人的文才不在自己之下。父親說過此人不除,不僅是淩朝之患,亦是他們程家之劫。

先帝昏庸,完全體會不到其父皇永成帝的苦心。鎮守淩朝北疆的東山王府怎麼會被叛軍一夜屠儘?

那是永成帝在清除異己,給先帝接手江山鋪路。先帝資質平庸,唯能守成而已。若東山王府有異心,以先帝之能完全鎮壓不住。

東山王治下嚴明,無縫可鑽。

一個叛軍之亂,屠儘滿門。

父親曾不止一次提醒過先帝,公冶楚此人不能重用。然而先帝充耳不聞,將整個太淩宮的防守皆交權到此人手中。

因此才有太淩宮那一夜的宮變,才有他們衍國公府的血海深仇。

“公冶大人好大的威風,世人不知還當這江山不是姓商,而是姓公冶。”他譏誚著,眼神越發的陰沉。

“江山姓什麼,不是程世子操心的。謀逆之亂臣賊子,焉有資格質疑江山何人為主?難不成程世子既不願江山姓商,而是姓程嗎?”

程禹瞳孔一縮,大聲笑起來。商氏昏庸,公冶楚狼子野心。江山改姓又何妨,姓程有什麼不好。

兩人的目光在交彙中廝殺,刀光劍影你來我往。

爭權奪勢的男人,從某個方麵講都是瘋子。

“你的匕首離我遠一點,你知不知道我是誰?”裴元惜突然出聲,她傻裡傻氣地皺著眉頭,聲音帶著幾分明顯的顫抖。“快放開我!”

她原本就是傻女,在此等情況下如此表現並無人懷疑。

公冶楚微眯著眼,瞥她一眼。

程禹勾起興味,“公冶大人,你聽聽,小美人都快嚇哭了。可憐見的,這小美人也是無辜。讓你的人趕緊退開,容我脫身之後我定把你的小美人完璧歸還。”

光風霽月的程世子永遠彬彬有禮,這個言語粗俗的男人仿佛是從天上跌落泥潭,再無往日的書香溫潤。

看來這三年,他過得並不是很好。

公冶楚充耳不聞,柳衛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公冶大人,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就割斷小美人的脖子。這麼美這麼細的脖子,開出一大朵血花來必定美豔至極。”陰冷冷的威脅,誰也不會以為這是在開玩笑。

裴元惜小臉煞白,看上去十分害怕。害怕中有幾分傻氣,還有幾分茫然。她身體抖了抖,突然大哭起來。

公冶楚腳步停下,冷漠的眸中閃過一絲遲疑。他看著那張臉,與夢中的景象重疊。自從那夜闖入侯府夢見桃花盛開之後,他經常夢到這張臉。

有時候是歡快的,有時候是嬌嗔的,有時候是哭泣的。她總是出現在花中一閃而過,喚著他阿楚。

他知道她是裝的,她不僅裝傻,她的害怕她的哭泣都是裝的。

她哭得膽顫心驚,身體抖得越發厲害。

程禹窺從公冶楚那一瞬間的遲疑之中窺視出什麼,他用眼角的餘光認真看了裴元惜一眼。此女長得確實難得,就是傻了點。

“公冶大人果然是憐香惜玉之人,這小美人長得還真不錯,隻可惜有點傻。沒想到公冶大人喜歡這樣的傻子,怎麼不叫東都城的貴女們扼腕。”他玩笑著,睨向那些柳衛,“你們還不讓開,難道真想看到小美人脖子開花”

柳衛們在等待公冶楚的指示,顯然他們也拿不準自己的主子是不是喜歡裴元惜。

“放開她,你可以走。”公冶楚冷冷道。

“公冶大人莫不是也把我當傻子,我若真放開這個小美人,你如果反悔怎麼辦?”程禹哪會相信,更不可能放掉手中的籌碼。

公冶楚冷道:“你有選擇嗎?”

程禹當然沒有選擇,他能賭的隻有公冶楚是不是一個言而有信之人。很顯然他不敢賭,因為他不相信公冶楚。

他手中的匕首已經貼在裴元惜的皮膚上,他的氣息靠得更近,那溫熱的氣息令人厭惡。“其實呢,如果死之前能有美人相伴,也算是不枉此生。不過我對做鬼興趣不大,美人也還是活的好。”

他們在對峙的時候,裴元惜已經止住哭泣。她翻著眼睛往上看,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偏偏她看得極為認真,渾然忘記自己還在程禹的匕首之下性命堪憂。

人皆有好奇之心,亦會莫名其妙地從眾。

她看了一會之後,有百姓也跟著往上麵看。一個往上看、兩個往上看、三個往上看…許多人同時往上看。

天上有什麼,誰也看不出來什麼名堂。不過是日頭和幾片雲,還沒有前些日子的天氣好。他們就這麼看著,恨不得把天看出一個窟窿來。

裴元惜不收回視線,那些人也一直盯著看。幾個柳衛也往上看去,就連公冶楚的眸光也若有似無地看了一眼。

程禹心生疑竇,一雙眼陰沉沉的。

在聽到裴元惜奇怪地“咦”一聲之後,他終於沒能忍住也抬眸往上看。就在這轉瞬即逝的刹那之間,一隻細小的冷箭射中他的手臂,他吃痛地手一軟。

裴元惜身體往下一縮,然後順勢滾到一邊,而程禹在第一時間沒能抓住她之後便知大勢已去。他喊出一句什麼話,隻見賣菜的老漢和幾個百姓將他擁護住。

他們妄圖殺出一條血路撤離,公冶楚和柳衛們步步緊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邊,沒人注意到那買糖葫蘆的婦人方才趁亂移動,已經來到裴元惜的身邊。

“救命!”裴元惜情急之下大喊,用手擋住婦人攻勢。

婦人極為大力,隻聽得一聲脆響,她手上的玉鐲應聲而碎。

玉鐲救了她的命,那婦人一招不成第二招緊跟著攻來。寒光近在眼前,她以為自己在劫難逃時一隻冷箭隔空射來。

婦人手裡的凶器掉在地上,然後倒在地上瞪大雙眼死不瞑目。婦人的背上是一隻冷箭,箭正中婦人的要害幾乎完全沒入。

她是第一次親眼看著死人,人就死在她的麵前。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她知道此時不是害怕的時候。

沈氏不知何時爬過來,渾身發抖地緊緊抱著她。她聽到有人說賊人全抓住了,看到柳衛們遠去,然後那個玄墨的身影跟著消失不見。

她好像感受到那人臨去前似乎回望過來,離得太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眼神。約摸是極深沉極冷漠,總不會是愧疚。

在他眼中,她的命宛如草芥螻蟻。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以她為餌,又怎麼可以會良心發現。

她扶起沈氏,母女二人重新回到馬車上。

百姓們心有餘悸,一個個像活過來般低頭收拾手中的東西。她望著那些人離去的方向,脖子間的寒意暫未退去。

沈氏是一刻不敢再停,恨不得馬車能生出翅膀來飛回侯府。一定是日子不對,要不然不會有這麼多的事。

當街被挾持可不是什麼小事,那些百姓親眼所見也不是能瞞得住的。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遇到這樣的事,少不得被世人掛在嘴邊翻來覆去地議論上好些時日。

裴元惜原本就是傻女,後又出了李義逼娶一事,現在又加上當待被孽賊挾持,她的名聲算是徹底救不回來。

康氏抱著她哭了好一會兒,又是心疼又是憐憫。

宣平侯拳頭握得死緊,恨不得要殺人。沈氏哭暈過去幾回,自責自己出門不看日子遇到這樣的禍事。

“彆多想,好好休息。”這是宣平侯對裴元惜說的話。

裴元惜有話同他說,父女二人去到前院書房。兩人關門密談許久,外人不知他們談些什麼。出來後宣平侯臉黑如鍋底,急匆匆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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