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兒(1 / 2)

穿成侯府傻女 漫步長安 13140 字 3個月前

公冶楚知道自己在做夢,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房間。另一個“他”保持著上一次夢境中的姿勢,懷裡的女子像睡著一樣。

清弱絕色的容顏,如同剛剛凋零的花兒般沒有一絲鮮活之氣。原本妍豔的顏色轉淡, 帶著韶華正盛卻不得不黯然謝落的憂傷。

“他”緊緊抱著那個女子, 替她梳頭妝容。“他”的動作是那樣的輕柔,生怕弄疼她或是弄醒她。

而她麵容灰白, 已然死去多時。

“他”修長的手指摩梭著她的臉,從眉眼到唇角,像撫摸一件珍寶。“他”的表情無悲無喜, 眼中泛著奇異的憐愛。

他看到“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聽到“他”沒有起伏的低喃。

“你說過此生遇我, 三世不悔。你想同我生生世世,為何又早早棄我而去?你說得對, 我們終將會重逢。彆怕,我很快會來陪你…”

“他”存了死誌!

他駭然不已, 想阻止“他”的行為。然而“他”看不到他,抱著那死去的女子低低訴說著什麼。那聲音太輕太柔, 又帶著一絲更咽。

嬰兒的哭聲從外麵傳來,他清晰感覺到心快要裂開的痛楚。“他”抱著她一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就那麼一直躺著。

他看到窗外黑明交換,不知不覺中鬥轉星移已然是好幾個日夜。沒有人敢進來, 直到有人抱著一個繈褓硬闖。

是柳則。

柳則跪在地上哭求, 求“他”以江山社稷為重,求“他”不要丟下剛出生的小太子不管, “他”不為所動。

“陛下,娘娘若知你隨她而去,她必然不會原諒你。縱然黃泉路遠, 臣相信她也不希望您去陪她而棄小太子於不顧。小太子是娘娘拚儘性命生下的孩子,您真的忍心他至此以後無父無母嗎?”

“他”冷漠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表情,看向那繈褓中的孩子。

柳則接著求“他”將女子安葬,說是眼下天寒地凍尚不會有什麼變化,再過幾日娘娘的屍身就會變味。

“他”勃然大怒,撥劍要殺柳則。

柳則一臉悲痛,不懼“他”的殺氣。勸說道娘娘生前最愛乾淨,若是她知道自己死後會一日日慢慢腐爛該是多麼難過。

繈褓中的孩子哭起來,柳則也在哭。

“他”看著那孩子,痛苦閉目。

柳則趁機把孩子塞到“他”的懷裡,“他”望著床上的女子,又凝視著手中的孩子。明明“他”的臉上沒有一滴淚,他卻覺得“他”的心都在哭泣。

最後“他”沒有求死,也沒有將女子下葬,而是命人在“他”的寢室內修了一間冰室,那個女子就被“他”安置冰室裡。

他看到“他”和她一起睡在冰床上,夜夜與她同眠。看到“他”天天下朝回來後同她輕輕細語,有時候“他”還會抱一個孩子進來看她,讓那個孩子喚她娘。

夜深人靜時,他聽到“他”似乎在哭。他在呼喚那個女子的名字。

“惜兒,惜兒。”

裴元惜心下一個顫抖,他在叫誰?

惜兒還是西兒?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麵對睡著的他。他睡著的樣子實在是賞心悅目,邪妄和無情不再,越發突顯他的矜貴俊美,很難想象他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權臣。

世人皆害怕他的噬血無情,怕是很少有人敢直視他的這張臉。這張臉實在是長得好看,此時沒有拒人千裡的冷漠,更沒有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的狂肆。

她不敢動,也不敢下馬車。

直到他囈語起來。

商行暗示過他們以後會是夫妻,所以他夢到了什麼?會不會和她有關?為什麼他在呼喚惜兒?這個惜兒是她嗎?

腦海中一團疑惑,麵上卻是一臉警惕。

公冶楚緩緩睜開眼,夢裡的悲痛還在。夢裡那個冰冷的女子,與眼前鮮活的少女重疊在一起。他覺得自己的頭還在疼,一時之間竟是有些恍惚。

他向來不信鬼神,更不信什麼轉世輪回。然而一而再而三的做夢,他不會自欺欺人地當成巧合和荒誕。

所以或許真的有上一世,在那個小皇帝口中的上一世他同眼前的少女是一對夫妻。夢裡深情的男人是他又不是他,他的眼神變幻莫測。

“大人,天色已晚,我父母必定心憂我還未歸家。”

他斂著眉,算是默許。

她立馬起身,卻沒料到長時間久坐積血於膝。一個不穩往一邊倒去,然後她感覺自己跌進公冶楚的懷中。

公冶楚接住她純粹是下意識的行為,美人在懷他眼前浮現在夢裡的那一幕。他就是這樣抱著她,心冷如死水。

她的腿實在是麻,在他裡掙紮幾下沒能脫身。而他仿若未覺,甚至她還驚悚地感覺到他抱著她的力量在加大。

“大人…”

她在夢裡叫他阿楚。

他慢慢鬆開她,借著手臂的力扶她站穩。她等不及腿腳恢複,迫切地下了馬車。腿腳的知覺尚在麻木中,每走一步都像要軟倒一樣。

這個時辰琴行已經打烊,她離開的時候交待過春月。沒說公冶楚找她,春月以為是商行,她也沒解釋。

裴元若被洪寶珠送回去,春月和侯府馬車留下來等她。春月大概猜出來姑娘見的人不是陛下,忙扶著她上馬車。

馬車的軲轆滾動起來,她靠在墊子上深吸幾口氣。為什麼會是公冶楚,她真是很不理解另一世的那個自己,到底眼神哪裡不好怎麼偏偏和他在一起。

水榭院子外,有一人在徘徊等她。

她覺得有些意外,因為那個人是趙姨娘。

趙姨娘聽說今日琴行之事,也知道自己的女兒露了大臉。早前元若也有些才名,不過那都是內宅裡傳來傳去的,不外乎琴藝不錯知書達理,這樣的姑娘哪個府上都能拎得出一兩個來。

聽說有十首曲子,都是元若作的。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元若絕對沒有那個才能。若真是有,她當姨娘的早已發現。所以她心裡明白,是二姑娘在給元若長臉。

女大家。

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有此等名聲在外,元若何愁姻緣?說句更狂妄的話,受人景仰的女子便是嫁人也不會看夫家的臉色,更不用仰男人的鼻息而活。

她是一個妾室,自知內宅女子的艱辛。她盼望著元若能入高門,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有足夠的底氣。

元若一回來,她便感覺到女兒不一樣了。不再是之前的鬱鬱寡歡,那種神采她從來沒有在元若身上看到過。

“二姑娘,請受妾一拜。”

她要行大禮,被裴元惜一把托住,“姨娘不必如此。”

“要的。”趙姨娘屈著膝,“二姑娘對元若良苦用心,妾感恩萬分。”

“大姐姐琴藝不俗,我不過是錦上添花,姨娘實在不用這般行大禮。”裴元惜再次托住她,“以往我癡傻時,大姐姐從不嫌棄我。我與大姐姐是姐妹,自是應該相互扶持。”

趙姨娘表情微動,她曾憐憫過這個孩子,也曾以為這個孩子一輩子也就那麼渾渾噩噩地活著。沒想到這個孩子不僅清醒過來,還能記得癡傻時候發生過的事情。

她有些慶幸,慶幸自己以前並未把對夫人的怨恨加諸在二姑娘的身上。

古人雲行善積德多善多福,果然是有道理的。

“二姑娘心善,妾會記在心裡。你同你大姐姐骨肉相親,妾看在眼裡很是歡喜。妾近日聽說一事,也不知準也不準,二姑娘你聽聽看。”

裴元惜斂神靜聽,知道她說的定然不會是什麼小事。

她要說的事和秋姨娘有關,秋姨娘上次口口聲聲說自己肚子裡懷的是男胎,還想把孩子記在沈氏的名下。被拒絕後,秋姨娘倒是安分了不少日子。

不過像秋姨娘那樣的人,安分永遠隻在表麵。趙姨娘說秋姨娘不知從哪裡弄的偏方,日日躲在屋子裡偷吃。

那方子在民間有個直白的名字:轉胎丸。

“那方子妾以前聽過,似乎並不是什麼好東西。秋姨娘一心想生個兒子,怕是有些劍走偏鋒。”這是趙姨娘的話。

然而裴元惜卻從她話裡聽出幾個意思,一是秋姨娘已經吃了一段時間,二是那東西應該已經對秋姨娘肚子裡的孩子造成影響。趙姨娘絕不是近日才知道此事,她應該在很早之前就知道秋姨娘在吃那個東西。

侯府後宅的這幾位姨娘,裴元惜從來不敢小看的就是她。她確實不爭不搶,因為她不需要那麼做。

但她不爭,不代表她真的不聞不問。她比起母親來,無論是心機城府都不止高出一個段位。若她想要對付母親,母親完全不會是對手。

她今天能將秋姨娘的事情告訴自己,是因為投桃報李。

“多謝姨娘相告,事關父親的子嗣,我會將此事轉告父親。”

這是宣平侯的內宅,秋姨娘是宣平侯的妾室。裴元惜再是想管,也知道這樣的事情出麵的人應該是父親。

趙姨娘目露惋惜,道:“侯爺子嗣不豐,若是知道此事必定大怒。”

“父親生氣是應該的。”裴元惜看著她,目光感激,“幸虧姨娘將此事告訴我,否則我還真怕秋姨娘借此事陷害我母親。”

“難怪侯爺總誇二姑娘,妾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夫人真是好福氣,能有二姑娘這樣的女兒。”她輕聲說著,眼神憐愛一如對待自己的孩子。

裴元惜感慨道:“我母親是個心善的人,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被身邊的人算計。她不是一個有心機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我和她被迫分開十五年,很多事情都是滄海桑田。我們或許不能像彆的母女那樣親密無間,但我依然希望她以後平安順遂。如果有人再害她算計她,我絕不會允許。”

趙姨娘聞言,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眼神慢慢浮起羨慕,一臉的動容,“二姑娘一片孝心感天動地,妾很是羨慕夫人的好福氣。妾的心不大,僅能容得下自己的一雙兒女。”

言之下意,便是宣平侯都不在她的心裡。

兩人一番對話,看似家常實則互相透露底線。裴元惜的底線是父母,而趙姨娘的底線是裴濟和裴元若。

如此看來,她們並無衝突。

“天色已晚,姨娘早些回去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