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陳陵皺著眉,極是不喜她此時的模樣。
她此時哪裡顧得上這些,一想到裴元惜會嫁給公冶楚,她就渾身都痛。那痛入了骨髓,痛到她生不如死。
“大哥,我求你了,我一定要出去。我不能讓裴元惜嫁給公冶楚,他們不能在一起…他們千萬不能在一起!”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這般歇斯底裡的模樣越發讓陳陵厭惡。他知道妹妹一直同裴二姑娘不對付,為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與嫉妒心,妹妹差點毀了陳家在東都城的基業。
他從不知女子的嫉妒心如此之強,強到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現在的樣子像個瘋子,麵目可憎到讓他厭惡。
“我的話都不聽,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大哥嗎?”
“大哥,我求你,算我求你了。你聽我的,他們不能在一起,否則我會死的…陳家也會敗落…”
真是越說越不像話,裴二姑娘嫁給誰同他們陳家有什麼關係?什麼叫她會死,他們陳家又怎麼會因此而落敗?除非是她還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他想起程禹的事,眼神布滿陰霾。要不是程禹聽了她的話提前行事,又哪裡會功敗垂成,到現在生死不知。
“你到底在說什麼?趕緊給我說清楚!”
陳遙知哪裡敢說清楚,陳家之所以敗落都是因為她和裴元惜結的怨。公冶楚對陳家出手,是為自己的亡妻出氣。
“大哥,你聽我的,我不會害你。”
“你害我害得還不夠嗎?”說到這個陳陵就火大,要不是妹妹和裴二姑娘對上,陳家的鋪子怎麼會被皇帝盯上。琴行和筆墨鋪子的收入是不多,但好好地關了兩個鋪子損失也不少。
加上因為妹妹和曾太妃的那一出,差點壞了他們陳氏的名聲。要不是他幾日不眠不休地奔走,隻怕他們兄妹倆在東都城都待不下去。
這一切是拜誰所賜,還敢說她不會害他。
“趕緊回屋待著,姑姑沒來之前都不要出門!”
陳遙知不喜歡那個姑姑,一點也不喜歡。可是父親很看重姑姑,大哥也和姑姑更親。要不是父親和大哥都向著姑姑,母親怎麼會抑鬱而終。
一個庶出的姑娘,自梳不嫁人在陳家當老姑娘。偏生族老也好,父親也好都十分看重。她從小天資好,可所有人誇她都會說一句她像姑姑。
上回進宮曾太妃也是這麼說的,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曾太妃才會認她做義女。所以她後來成為東都城的笑話,也是因為姑姑的原因。
想到此處,怒火交織。
“姑姑,姑姑,你眼裡隻有姑姑,你忘記母親了嗎?”陳遙知大吼著,“你怪我給你添麻煩,可是你知不知道曾太妃之所以認我做義女,全是因為姑姑。要不是她和姑姑認識,她怎麼會看重我,我又怎麼會淪落成彆人的笑柄!”
陳陵怒不可遏,明明是她自己胡亂攪和。要不是她和裴二姑娘鬨得太難看,曾太妃會召她進宮嗎?
“你胡說八道什麼?合著姑姑的好人緣還成了錯處不是?你自己行事不妥連累彆人,要不是你實在是不像話姑姑會從雲倉趕來嗎?”
“誰要她好心!”
“啪!”
一個耳光過去,陳陵的臉已是鐵青。
陳遙知捂著臉,這是大哥第二次打她。自從母親去世後,大哥越來越和她離心。三年前父親也去世了,大哥更是和她不親近。
她的眼中全是怨毒,“我偏要說,她就是假惺惺。所有人都被她騙了,她其實比誰都要惡毒!你堂堂陳家嫡子,父親死後竟然沒有將家主之位傳給你,你難道不恨嗎?”
陳陵氣得不輕,“姑姑隻是暫代家主之位,這三年來她從未參與過任何族中大事。陳家真正的掌家之權是在我的手裡,父親隻是怕我年輕壓不住人才會讓姑姑坐鎮的。姑姑這些年為了陳家鞠躬儘瘁,你難道看不見嗎?”
“我看不見!”陳遙知吼出來,她隻看到母親因為姑姑總是黯然神傷。因為舉凡陳家需要女眷露麵的事,母親都是留在家中的那一個。她隻知道姑姑搶了母親應該有的體麵,在所有人都稱讚姑姑時沒有人記得陳家還有主母。“她不過是個庶女!”
陳陵揚起手,深吸一口氣後放下,“我不希望再聽到你說姑姑是庶女,趁我現在還能心平氣和同你說話,你趕緊給我回屋好好反省!”
“好,好。”陳遙知突然笑起來,“大哥,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
她有先知,既然大哥不仁,莫怪她不義。
陳陵被她離開時的那個眼神弄得很是不舒服,等她走後想了想找來幾個人一問。細細地詢問坊間的那些傳言,怎麼也無法將此事同他們陳家聯係在一起。
他想到程禹的事,表情凝重。再一想最近發生的事,隻恨自己之前太心軟,那一巴掌就不應該收回來。
皇帝想用美人計籠絡公冶楚,真能行得通嗎?不光是他有此疑惑,整個東都城的人都在懷疑這件事。
公冶楚是什麼人?
那可是一個足以毀天滅地的煞神,區區美人計若能將其收服,他就不是公冶楚!他若是殺意上來,再是如花似玉的美人也會被擰斷脖子。
天家恩寵不易享,可憐裴家的那位二姑娘怕是還以為皇帝是真心抬舉她,卻不想是利用她同公冶楚周旋。
好好的美人兒,指不定哪天香消玉殞。
世人猜測著惋惜著,裴元惜一概不知。她正同商行走在仁安宮通往正德殿的路上,聽著兒子細數著一路上的地磚。
宮人們離得遠遠的,沒有人能聽見他們說的話。
“從正德殿到慶和殿,一共是四千五百二十步。從正德殿到仁安宮,則是四千八百五十一步。這是我如今的步子。我三歲時從正德殿到慶和殿,是八千一百一十六步,從正德殿到仁安宮,是九千兩百三十步。我六歲時,一個是六千四百六十步,一個是七千三百步。我九歲時,一個是五千七百四十步,一個是六千六百九十步。”
他的聲音不大,有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哀傷,裴元惜很難想象一個三歲的孩子會計算自己走過的步子。
“這條路爹帶著我不知走過多少回,我記得他總是走走停停,有時候明明快到仁安宮了,他卻不敢進去。他會遠遠望著,望很久。有一次我問他為什麼不進去,他說他在等娘出來迎接他……”
他哽咽著,已經是淚流滿麵。
裴元惜輕輕擁抱他,鼻子發酸。
“娘,爹真的好可憐…我多希望他能和我一起過來,那樣他就能等到娘出來迎接他…我知道現在的爹不是他,我真的很想他…”
“重兒,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們不是他們。”裴元惜艱難開口,“你應該也發現了,我們和你的爹娘其實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商行一把推開她,一臉受傷,“娘,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話?你是不是不想認我?”
她拚命搖頭,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她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怎麼能這麼傷他的心。她到底在做什麼?
“重兒,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少年的少年的眼神是那麼的痛苦和委屈,“我知道你們不一樣…為什麼呢?我不想知道!我隻知道你們是我的爹娘…”
他為什麼要知道呢?
明明他們是他的爹娘,他好不容易和爹娘團聚在一起,其它的事情他不想去想,也不願意去想。他隻要和爹娘在一起,能時常看到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裴元惜的心像被千萬隻手擰在一起,痛到痙攣麻木。她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感受,像是有人把什麼東西從她的身體剝離一般。
“重兒,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你最後會失望…”
“我不會失望。”商行壓抑著哭腔,“我來這裡就是想見到娘,無論娘認不認我,願不願和爹在一起都不是我最在意的,我隻想娘長命百歲…”
淚水像決堤一般,從裴元惜的眼眶中湧出來。痛苦自責中她聽到商行說自己困了,淚眼朦朧中她看到少年孤單落魄的背影遠去。她怎麼能夠傷害那個孩子,他是她的兒子啊!他跨越時空來找她,她怎麼能親自摧毀他的信念。
這樣的自己,何其冷血。
她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一個巴掌不夠,再來一個。
直到手被人抓住,她望著不知何時到來的男人。男人看著她,冷漠的眸中已然是雲起雲湧暗海滔滔。
“夠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