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親(1 / 2)

公冶楚是語出必行之人, 第二天辰時出現在宣侯府。

這一夜東都城多少人無眠,多少雙眼睛盯著宣平侯府的大門外。所有人都知道公冶楚不會有虛言,但所有人都還是對此事懷著不敢置信的態度。

彆說旁人, 便是侯府中人哪個不是如此。宣平侯、康氏和沈氏幾乎全部一夜未睡。主子們尚且如此, 更彆提侯府的下人。

天還黑著時侯府的門房就伸著脖子望穿秋水,等他看到都督府的轎子停在外麵趕緊派人去報給主子。直到這個時候, 所有人心中的石頭才算是落了地。

霸氣淩天的男子下轎,便是隨意往那裡一站都是令人膽戰心驚的存在。紫衣墨發,氣勢傾天。一雙深沉不辯情緒的眼, 一張不怒自威的臉。瞧著不像是來提親,而像是來巡視的。

他身後跟著一個黑衣隨從, 那隨從頭戴巾帽一臉笑相。侯府門房自是不認得這位隨從,待宣平侯率府中眾人出來相迎時, 一見這隨從的模樣下意識要跪。

“在外不比宮中,裴侯爺隨意即可。”

公冶楚發了話, 宣平侯慢慢起身。

恭恭敬敬將君臣二人迎進去,侯府的門一關, 阻絕那些探頭探腦的各府下人和看熱鬨的尋常百姓。

宣平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康氏沈氏等人也是一臉拘謹。說是來提親的,這樣的提親者上門,女方哪裡敢擺半點架子。

公冶楚落了座, 商行便坐在他的身邊。父子二人再是沒有言語交流, 公冶楚的臉麵再是冷淡,亦是改變不了骨子裡的親近。

康氏心口一跳, 心中震驚。

心道陛下竟然如此親近大都督,大都督也不見任何反感。如此君臣恰比叔侄,難道都是在做戲?若真是做戲, 更是令人驚歎。

枉她虛活這麼大的歲數,居然看不出一絲不妥來。暗想著陛下小小年紀不簡單,大都督更是城府深。再一想孫女抽到的那支鳳簽,越發心中不安。

“都坐吧。”

公冶楚的話如同大赦,裴家人這才敢堪堪挨著邊坐下來。他們不像是在自己家中,倒像是出門做客一般。

聘禮很是驚人,流水似的抬進來。最選抬進來的是一對活大雁,這般寒冬季節也不知是從中哪裡找來的。饒是康氏見過大世麵,也見過皇帝賞賜自己孫女的架勢,依然被震驚住。

既然是上門提親,便得有官媒。

那官媒今天早上才得的信,縮在一旁像個普通婆子,哪裡有平時伶牙俐齒的樣。好在她就是個擺設,也沒有要她說些什麼。

其實也不用說什麼,康氏不敢擺祖母的架子,沈氏也不敢拿出丈母娘的氣場來。便是宣平侯,也不敢端著未來老丈人的態度問話公冶楚。

商行眼珠子轉啊轉,道:“我家大人說,貴府二姑娘知書達理、秀外慧中、賢德淑靜、才貌雙全,堪為良配。”

公冶楚睨他一眼,沒作聲。

“謝誇獎。”宣平侯屁股像燙了一下,差點站起來。這些話不像是大都督會說的話,應是陛下自己的讚語。

康氏和沈氏坐立不安,也略略離坐行謝禮。

那官媒聽得好生震驚,果真是宰相門前七品官,都督府的隨從好大的威風。不僅有資格和侯爺侯夫人平起平坐,還能和侯爺這麼說話。

商行又道:“侯爺教女有方,二姑娘不僅人美心善,還寫得一手好字。聽說二姑娘的字自成一派很有風骨,真不愧是連陛下也認可的貴女典範。”

這話說得宣平侯有些心熱,原來在陛下心中是如此高看元惜的,怪不得陛下會認元惜為乾娘。當下一副遇到知己般激動,要不是礙於君臣有彆他真想同陛下結為忘年之交。

康氏更是驚了又驚,想不到陛下如此抬舉二娘。隻是同大都督結親,以後真有什麼事怕是他們娘家人說不上話。

若是陛下能撐腰,那是再好不過。隻是那支鳳簽…如果往後真要是應了簽言,陛下不知是何下場?

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再看滿臉歡喜笑得無害的少年郎不免心生同情。皇權之爭,向來是最殘忍。

如果陛下真的…二娘豈不是沒了靠山?她默念了幾聲阿彌陀佛,不知是在為自己的孫女祈禱,還是為眼前的少年帝王。

商行可不知有人在同情他,他從昨天晚上激動到現在,能親眼見證父母定親的場景光是想想他都歡喜到不行。他聽到爹要來侯府提親彆提有多開心,他還以為要等很久,沒想到爹的速度倒是快。

他可不管侯府眾人是什麼個心思,他隻知道從今天起他就能光明正大和爹做父子。雖說隔著一個義字,但那也是父子。

這時候有人提醒官媒說話,官媒硬擠出笑模樣,恨不得把自己臉上的褶子笑成一朵吉祥的花來。

她是出聲提醒交換庚帖的。

庚帖交換完畢,親事已成。

接下來便沒有官媒的事,如此乾脆的結親,官媒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她做為大都督請的媒人,這次經曆足夠她和同行們吹噓一輩子的。

前後不到一個時辰的事,這門親事就算是定下了。

宣平侯手裡拿著公冶楚的生辰八字時腦子還暈乎乎的,他納悶地想著大都督完全可以不走這一遭。以大都督的權勢直接讓陛下賜婚不是更省事嗎?

既然是賜,那便是上對下,長輩對晚輩。他哪裡知道公冶楚和商行的關係,商行是子,哪有當兒子的給父親賜婚的道理。

要真能賜婚,商行哪裡還能等到今天。

水榭那邊春月忙進忙出向自家姑娘傳消息,一時比劃著那大雁,一時比劃著那些流水般的聘禮。

“姑娘,你可不知道。那大雁可大了,一隻隻彆提有多精神,一直在那裡叫喚,那聲音聽著真喜慶。”

“那珠子這麼大一顆。”她比了一個誇張的手勢,“少說也有雞蛋那麼大,這麼大的珠子要是鑲在首飾上,那可怎麼戴啊?”

她一臉喜氣,語氣誇張又興奮,引得彆的下人頻頻偷看,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她的好運氣。多前年沈氏替裴元惜重新挑選丫頭時,好多有門路的下人都繞道走。要不是她沒有背景沒有靠山,這差事也不會落到她的頭上。

哪知風水輪流轉,她也有被人巴結羨慕的一天。

裴元惜靠坐著,手裡拿著一本書。彆人瞧著還當她有多平靜,其實她未必能作到淡然麵對,至少手中的書好半天都沒翻一頁。

她想不明白公冶楚為何突然起意提親,縱然他們的另一世是夫妻,可那個她同她肯定是不一樣的。

從過去來到現在的公冶楚,為什麼要這麼做?

春月歡天喜地細數那些聘禮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後很有眼色地默默退出屋子。

裴元惜抬頭時,公冶楚已經坐到她對麵。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書上,這是一本雜書,講的是民間鬼怪故事。

他似乎想到什麼,眸漸深。

商行在外麵沒有進來,正在逗點心玩。少年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進來,他一會兒假意嫌棄點心又長胖了,一會兒又說點心該減減了。

然後他好像是扔了什麼東西讓點心去揀,不時發出開心的大笑。那笑聲純粹又簡單,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

“他從小就和動物親近,不拘是多凶猛的野獸在他麵前都乖順無比。”公冶楚說,“他很愛笑,很少見他哭過。”

空曠的太淩宮,小小的孩子蹣跚學步。等再大一點,仁安宮已經拘不往他。闔宮上下大大小小的宮殿,幾乎全部被他翻了個遍。

那個總是在他玩到一身泥回去後,不舍得罵他一句的男人,那個永遠沉浸在與妻子過去時光裡的男人。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裴元惜心下澀然,“你是個好父親。”

公冶楚眸漸深,“他說他不知道自己能待到什麼時候,他說他希望在他還能留在這裡時能看到我們重新在一起。”

所以,這才是他突然提親的理由。

“你明知道我…”

“我知道。”他認真看著她,目光難懂,“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

我是我,他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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