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得好(1 / 2)

她所有的謀劃中從不曾包含為公冶楚生兒育女, 她唯一的目的是攻占公冶楚的心讓他愛上自己,然後回到她來時的地方。

所以她將自己當成這個世間的過客,也視所有人為她生命中的過客。她以為她可以來得悄無聲息, 走時也不會有任何留戀。

隻是世事如此難料, 她竟然會有孩子。更想不到的是她死後並沒有回到她的來處,而是再一次輪回在此間。

她覺得諷刺的是自己上一世機關算儘到後來會是這個結果, 又覺得這樣的結果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或許正是因為重來一次,讓她有機會了解那些前世來不及了解的人,那些人不再是簡單的過客, 他們同她有了或愛或恨的牽絆。

既有愛恨,注定會身不由己。

何況她已非前世那個被時間追著趕著的她, 她不知自己這一世終點在何方,心道便是明日又如何, 但凡今日她還活著便要儘力彌補自己的內疚。

春月見她翻箱倒櫃把所有的布料都翻出來,真是驚得不輕。驚聞她要給皇帝做衣服, 更是欲言又止幾次想勸。

自家姑娘的女紅做些簡單的護膝襪子還成,若要縫製衣衫那針腳能看嗎?再者陛下的衣衫怎能用尋常的料子, 他們府上自是沒有明黃色的布料。

她並不反駁,針腳難看那就不做嗎?縱然她沒想過會是一個慈母,也想給自己的孩子縫製一件衣衫。外穿的不能見人,裡麵穿的總行吧。

布料被擺成一堆, 她挑來揀去選中一件青色的細棉料子。摸著綿軟細膩的料子,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挑燈夜戰,與針線皮毛奮鬥至子時, 放在往日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春月勸了幾次,見她實在是心急將護膝做好又不願意彆人幫忙,隻能是陪著一起做針線。

晝夜轉瞬即逝, 日出日落接踵而過。等到三副護膝全部做完時她才如釋重負,送護膝去前院時正好同兄長一起習字。

裴濟收到護膝很是開心,眉梢眼角藏不住的歡喜。

大妹妹針線好,姨娘更是女紅出色,他身上所穿大到成衣小至鞋墊皆是由姨娘和大妹妹一手操辦。

二妹妹針線不好,單看護膝的針腳便知。然而真心難得,她在女紅上如此笨拙尚且想著給他和父親做護膝,足見她的一片心意。

書房炭火不是很足,依宣平侯之言讀書就要吃苦。若不得吃得寒暑冷熱之苦,又怎能靜下心來做文章。

裴濟穿得不是很厚,一身簡單的青衫,頭上戴著書生巾。他長相俊朗眼神溫和,端地是個清風朗月般的世家公子。

這樣一個世家公子,又是侯府唯一的繼承人,便是庶出的又如何?以他的條件理應聘娶一位門當戶對的世家嫡女為正室,卻不想前世裡娶的會是陳遙知。

陳遙知為陳氏嫡女,在讀書人看來確實身份不錯。隻是陳家再是有名望,她再是名聲好聽那也僅僅如此而已。

論權論勢,陳氏滿門白身,不過是徒有虛名而已。結下這樣一門姻親,除了說出去還算好聽外,無論是侯府還是裴濟並無什麼實在的好處。

這便是嫡母的用心。

裴元惜心下泛冷,猶記得上一世母親同陳家主極為交好,兩人可謂至交好友。加上陳遙知的有意接近,便成了這一樁姻緣。

麵上極好的姻緣內裡空無一物,陳遙知心不在哥哥身上,成天鑽營一些自己不該想的東西。哥哥冷了心,同她相敬如賓。

“哥哥,你若喜歡哪位姑娘直接同母親提及。若母親不願意那家姑娘,你可以讓父親替你做主。”

裴濟先是驚愕,爾後是黯然。

“這…這哪能成。自古兒女嫁娶一事都是嫡母做主。我如果越過母親讓父親做主,恐怕有失孝道。”

他是庶子,婚姻之事哪有他說話的地方。他知道妹妹一心為他,可是這種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他上回聽說將軍府有意同侯府結親,暗中期待興奮許久,卻不想到頭來是空歡喜一場。

像他這樣的庶子,哪有資格同嫡母要求這要求那的。他知道這些年若不是嫡母心善,他的日子不會這麼好過。

裴元惜認真看著他,前世裡她並不關心侯府的這些事情,那時他是不是因為嫡母之命不可違才娶的陳遙知?

“哥哥,你不想娶一個合自己心意的姑娘嗎?”

裴濟黯然的臉上現出一抹紅來,他想到那個紅衣似火的姑娘,想到她張揚恣意的行事風格。嫉惡如仇我行我素,敢做敢當無懼他人流言蜚語。那樣的人活得該有多自在,不像他這般被禁固在禮教的條條框框中縮手縮腳。

然而人心不能貪,相比彆府的庶子他何其有幸。他是侯府唯一的男丁,縱然不是嫡出卻勝似嫡出。他自小得父親親自教導,光憑這一點足已勝過東都城所有的庶子。

他輕輕搖頭,“婚姻之事並不是我想便可以,內宅之中皆是女眷,總得是母親過了眼的姑娘才行。若不然婆媳不睦,我一個男子不好過多插手內宅之事。”

這倒是實話,嫡母想要為難庶子媳婦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他有他的難處,有他的猶豫。

裴元惜歎息,“我以為娶一個稱心的妻子同孝順嫡母並不衝突,哥哥你若真有心,天下便無可阻撓你的理由。我相信事在人為,也相信心誠則靈。如果哥哥你有什麼難處,但凡是我能幫忙的儘管開口,我希望哥哥過得開心。”

裴濟動容,他雖有好幾個妹妹,卻隻有妹妹最懂他。記得妹妹三歲的時候就像個小大人一般教他討好嫡母,那些回憶到現在想來都讓人備感貼心。

“你呀你,還真是一個小管家婆。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三歲多的時候,人還沒有凳子高就會管著我。你怕我衣服臟了挨父親罵,偷偷弄濕帕子給我擦…”

這些事情裴元惜聽來分外飄渺,仿佛過了好幾世那麼遙遠。書房外樹木凋零,空曠之中唯有一塊奇石不懼嚴寒。那奇石生著水墨一般的紋路,她好像看到兩個小小的孩子圍著那石頭你藏我躲。

那是年幼的她和哥哥,前一世的那個她彼時也還不知後事。她以為她可以在這個世間擁有許多,縱然沒有嫡女的身份,也可以躲在父親哥哥的羽翼之下做一個簡單的世家姑娘。

前天下過入冬的第二場雪,星星點點的白是那還未化完的積雪。化雪的天氣最是寒冷,她不由得裹緊身上的鬥篷。

遠遠聽到喧鬨聲,兄妹二人臉色齊齊一變。

這裡是前院,舉凡是侯府門前發生什麼事情前院都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地方。上門鬨事的是顧氏,她身後兩個婆子押著的是裴元君。

顧氏在外頭時不敢張揚,還算顧及侯府的體麵。但她顧忌的顯然不是宣平侯府的體麵,而是他們昌其侯府的。

一進侯府的大門,那渾身的火氣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住。她怒氣衝衝直奔軒庭院,不等沈氏問出聲來便嚴辭質問對方是如何養的女兒。

不怪她這麼生氣,她明明千防萬防就防著裴元君使手段。不想還是讓這個下作的庶女給得逞了,叫她如何不恨?

裴元君被兩個婆子壓著,到了軒庭院的正屋裡當即跪下來,“母親,不是女兒做的。女兒什麼都不知道,我在外祖母那裡好好的,誰能想到我換衣服的時候世子表哥突然闖進來。他不由分說…女兒哪能敵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