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藥方子遞到她麵前,她愣住,“夫人,這是什麼?”
“你親自去抓藥,親自己煎好給我送來,彆讓旁人知道。”裴元惜交待著,表情鄭重。
春月臉變了變,“夫人,這是…這是…”
裴元惜看著她,“我年紀還小,身子骨還未全長開。這個時候若是有了身孕,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不會太好,等過幾年我養好了再要也不遲。”
她心下茫然地接過方子,慌亂地揣進袖子裡。姑娘說的有道理,比起子嗣來還是姑娘的身子更緊要。左右姑娘還小,再養個兩年也是可以的。
這事確實要瞞著人,萬不能讓大都督知道。
裴元惜不知自家丫頭心中所想,思緒皆是上一世種種。那方子她爛熟於心,每一味藥的每個字都像是刻在她心裡一般。
湯藥到底麻煩得多,還是如上一世般製成丸劑來得方便。上一世她次次不落地避孕,到底是如何懷上孩子的?
方子沒有問題,不僅有避子的作用,對女子調養身體也有一定的好處。
她的孩子…
商行正站在仁安宮的外麵,望著高高的匾額出神。身後傳來腳步聲,他不用回頭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爹,你說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嗎?”無論他如何追問,玄師都不肯告訴他要如何做。他知道父親也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爹,你還記不記得那角落裡後來長出一棵桃樹。那桃樹默默無聞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長的,突然有一天開了花極是好看。”
公冶楚望向宮牆一角空無一物的地方,那裡後來確實長了一棵桃樹。那一樹桃花開得極好看,每一枝都像極她送給自己的那一枝。就連那花的香氣,都似她身上的幽香一般淡而清雅。
“記得,你還認了它做乾娘。”
“原來爹知道這事。”少年羞赧著,他還以為這是他和玄師之間的秘密,連柳則叔叔都不知道,不想父親竟然是知道的。“爹為什麼從來沒說過?”
公冶楚依然看著空空的牆角,“你娘…或許真是桃花精。”
少年疑惑,他娘怎麼成了桃花精了?
“你和我娘…你們沒事吧?”
“我和你娘能有什麼事?”公冶楚淡淡地望過來。
他立馬彆過去,俊秀的臉上滿是嚴肅,“我方才見你生那麼大的氣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你們沒事就好,那樣我就放心了。”
公冶楚冷漠臉色依舊,耳根卻是紅的。
一個時辰後,他坐到葉靈的對麵。
兩人之間橫著一張茶幾,茶幾上茶香四溢。茶道悠閒,由葉靈做來一舉一動皆是行雲流水般飄逸。
“我夫人異世而來,同玄門可有關係?”
葉靈泡茶的手停住了,“有。”
冒著熱氣的茶擺在公冶楚的麵前,茶水中一片綠針般的茶葉悠閒自在地徜徉在茶水中,如孤舟獨橫。
氤氳的茶香中,葉靈空幽幽地開口,“我師門精通玄巫二術,向來隱世不出。多年以前我師父曾於星象中窺探天機,紫薇生戾氣,將有殘暴之主獨占天下。”
公冶楚神情坦然,很顯然這個殘暴之主指的就是他。他屠了商氏皇族,後又殺儘一切不平之人。鮮血白骨堆就的帝王路上,留下的隻能是後世罵名。
“暴君出,百姓苦。我玄門中人原本不問世事,然而我師父卻不忍天下滿目瘡痍,苦思冥想之後他做了一件違背天道之事。引來異世魂,化解那紫薇戾氣。”
葉靈這話一出,公冶楚泰山崩於前而不改的麵色終於生變。
“你說是我夫人…她是你師父引來的?”
“正是。”葉靈黑漆漆的眸中如星盤湧動,“我師父此舉有違天道,自是受了天譴。他後半生眼盲身殘不良於行,且法盤開啟後超出掌控星相大亂。臨終之際將此事告知於我,我這才出了山門。”
“玄師前世眼盲,可於此事有關?”
“何為前生,何為來世。孰不知前生亦是來世,來世亦是前生。天下萬物儘在萬相之中,相盤輪回虛虛幻幻。你以為的前生或許是來世,你認定的來世可能才是前生。”葉靈的聲音空靈幽遠,在寂靜的夜中仿佛看透宿命一般索然無奈。
公冶楚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所以一切命運使然皆是他的緣故。他命中帶著紫薇戾氣,是天下之禍。他的妻子他的兒子因為他的命格經曆生死離合,全是他的業障。
“可有什麼萬全之法?我妻我子能否與我永不分離?”
他從來不在意世人詆毀,也不在乎身後罵名,他更不會後悔之所做之事。若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有今日因果,他願意獨自承擔而不是禍及妻兒。他多年帝王,如今又是權傾朝野的攝政之臣。通身氣質此時已儘收斂,眉間自責期盼表露無疑。
葉靈道:“聖德之母,化戾氣救蒼生,這是我師父同我說過的話。觀人看相,我們玄門之人代代精通。你雖手段狠決卻不是戾氣橫生之人,天道複雜我不敢妄言。但我相信若我師父親眼見過你,或許不會用那等冒險逆天之法。”
公冶楚拂袖而起,又行了那個極其古怪的禮。“如果沒有我夫人,可能我不會是我。因果之所以相成,不在因成了果,也不在果印證了因,而是沒有因就沒有果。老玄師一番苦心,我永世感恩。如能化解我一家三口困局,我願做任何事。”
帝王一諾,豈止千金。
葉靈起身,回應相同的禮,“修功德,福澤蒼生,或可試之。”
“玄師箴言,我必遵記。兩世有緣,未知玄師師門,不知玄師可否告之?”
“天下事原本與我師門無關,隻因我師祖師父一時善念,卻不想攪進局中。我師門隱世而居,實不願為外人知曉。”
風起,人離,紫袍金帶的男人如冷冽的風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白袍的男人屹立仰望星空。漫天星光之中,星宿清晰可辨。紫薇現聖光,隱隱可窺見百年盛世之相。
他未曾向世人提起過來曆師承,也未提及過師門名諱。他的師門傳承千年代代單傳,師祖惜才破格多收一弟子,卻不想成為師門之恥。師祖遺憾辭世,愧言師門氣數將儘自己是千古罪人,言明至此以後門中不許再收弟子。
師父臨終囑托他撥亂反正,守佑聖德之君。他無弟子,在他身後師門無以為繼。他們這一脈終會在他之後斷了氣數,又何須向世人道哉。
若為天下之故,皆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