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惜不知何時已經過來, 聞著灰燼中殘存的氣息,道:“是磷粉。扇子上塗滿了磷粉,遇火即燃。”
“好心思。”公冶楚彈儘手上的灰, 望著大開的窗戶冷冷一笑。
陳陵死死盯著地上那小小的一撮灰燼,不敢相信方才發生的事情。藏寶圖啊,那可是程家幾代人積聚下來的寶藏。好好的圖轉眼就沒了,他連個囫圇樣都沒看清楚。
該死的程禹,臨死之前還耍花招。不過一想到那寶藏也沒落在公冶楚的手裡,他心裡又舒暢了許多。
他得不到的東西, 誰也得不到。
陳映雪看向開著的窗戶, 悲憫的眼中劃過一抹深思。
姑侄二人皆沒有注意到公冶楚和裴元惜夫婦的眼神交流, 縱然隻有一瞬間的功夫, 足夠那幅藏寶圖被牢牢記刻在裴元惜的腦海中。
追出去的柳衛沒有找到程禹, 雖說天氣已暖, 但青龍湖的湖水依舊很冷。人在水裡, 除非是屍沉湖底淪為魚腹中的食物,否則無論死生都要浮出水麵。
“生要見人, 死要見屍。”
這是公冶楚的命令,他說完這句話後看向陳家人。
屋內寒氣又起, 陳陵知道自己先前的說辭根本不可能讓對方相信, 若是對方得到想要的東西後心情大好,說不定會放過他。
可是眼下藏寶圖燒了, 公冶楚必定會遷怒他們陳家。
“大都督,那程禹真是該死。他們程家狼子野心處心積慮…”他在公冶楚冰冷的眼神中慢慢止住話, 恐懼再次籠罩在他的心頭。程禹說得對, 公冶楚豈是能輕易糊弄的人。他腳往後挪, 聲音顫抖著, “姑姑,你說過會護著我的。”
陳映雪輕輕歎息,朝著公冶楚跪了下去,“大都督,此事是我不察。我以為程公子隻是陵兒的一位朋友,並未深究他的身份。陵兒為人單純,一心想替朝廷排憂解難。他思慮不周引狼入室,我身為長輩難辭其咎。還望大都督念在陳家和公冶家過去的情分上網開一麵,陳家上下感激不儘。”
陳陵已完全不會思考她話的意思,隻知道姑姑是在替自己開罪。他忙不迭地承認,“求大都督饒命!”
“饒命?”公冶楚慢慢踱過來,“陳姑娘妖言惑眾、陳公子藏匿程氏餘孽,無論哪一樣都是抄家滅族的死罪,你們可知?”
聽他提起陳遙知,陳陵怨恨的目光射向自己的妹妹。所有的一切都是遙知惹出來的,要不這個蠢貨跑到公冶楚麵前胡言亂語,他們陳家哪有今日之禍。
他腿一彎,跪在陳映雪的後麵。
陳映雪道:“我陳家皆是白身,實在不值得大都督動手。但陳家百年清貴,在清流中還能說得上幾句話。若大都督能饒陵兒一命,我陳家願為大都督鞍前馬後。”
“對,對,我們陳家以後誓死效忠大都督。”陳陵忙附和。
公冶楚背著手,雙手交疊在身後。修長如玉的手指骨節分明,說不出的好看。他身後的裴元惜悄悄握住他的一根手指,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奇異的感覺從手指傳來,他反手一握控製住那作亂的小手。裴元惜麵上一片嚴肅,小臉板得倒是像模像樣。不甘心被他握住手,食指輕輕摳著他的掌心。
刹那間,他心神一晃。
“我饒你一命,你們陳家才效忠我?”森冷冷的聲音飄忽著,在場之人誰也沒聽出其中輕微的晃蕩。
陳遙知在裝死,不著痕跡地往一邊縮,試圖和陳映雪陳陵拉開距離。
陳映雪神情哀切,眼神越發的悲憫無奈,“大都督,陵兒不會說話。他們兄妹二人年少無知,許多事情並不知厲害。我們陳家多年來一直居在雲倉,族中子弟無一人出仕為官,不敢違背先祖遺訓。大都督宅心仁厚,連罪臣家奴都不忍追究,想來也不願為難我等草民。我們陳家感念您的恩情,願奉上除雲倉之外所有的產業,此後族人永居雲倉不再踏入東都城半步。”
陳陵倒吸一口冷氣,被她的決絕感動。
她悲憫地看著他,“比起你的性命來,什麼都不重要。”
陳遙知糊塗了,姑姑為了哥哥真能做到這個份上。那可是陳家幾代人的心血,說送出去就送出去,他們以後吃什麼喝什麼?
然而她不敢開口,她的命還是四間鋪子換回來的。想到這個突然心裡有點不舒服,姑姑為救大哥的性命竟然用陳家全部家當去換,程家兩個家奴程禹也願用寶藏去換,為什麼她隻值四間鋪子?
她瞪著那姑侄情深的兩人,越發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原來在姑姑的心裡,她竟然是如此的不值錢。
裴元惜在公冶楚的手心裡比劃著:答應她。
陳家雖是清流,但大大小小的產業鋪子加起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蒼蠅再小也是肉,何況是這麼一大塊肉,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公冶楚被她撩得心火起,將她的小手握得更緊。
“聽起來不錯,不過我嫌麻煩且後患無窮,不如抄家滅族來得省事。”
陳陵嚇得伏在地上,“大都督饒命!”
陳遙知再也沒心思糾結自己值不值錢,也跟著求饒。
陳映雪高呼,“大都督,三思!”
“殺人而已,何需三思。”公冶楚冷冷看著他們,“你們陳家人死光了家產自然充公,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
“大都督,得天下易得人心難。您的威名四海皆知,如今正是收服人心之時。我陳家雖無權無勢,但名聲一向不錯。我們死不足惜,隻怕會汙了您的名聲。”陳映雪悲求著,眼神決絕,“如若大都督不放心,我願以死明誌!”
“姑姑!”陳陵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