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兩扇黑漆木門“砰”一聲關上。
白準可不會嘴軟手軟,吃了霍震燁一盒蛋糕算什麼,再多吃幾盒,也照樣把他丟出門外。
他本來也沒指望柳大能聽話,人可厭的一點,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白準繞到內室,屋中四壁都是紙竹架子,中間空出的一塊磚地上,立著一隻紙紮的黑無常。
他把手上那頂黑帽給無常戴上。
黑衣青麵,頭頂尖帽,手執勾魂鎖鏈,若不細看,還以為是廟中神像。
隻是一雙眼睛不曾點墨。
白準姓白,又執掌七門,五花八門中人都稱他一聲白七爺。
有看不慣他性格行事的,就在背後叫他“活無常”,就是因為民間尊稱白無常為白七爺。
俗話總是有點道理,世上沒有叫錯的外號。
白準叫這個外號,就是他行事詭秘,又喜怒無常,連門中人都忌憚他,若非必要最好不要見到。
時間太緊,白準隻來得及紮一位,但有這位出馬,什麼厲鬼也該拘回來了。
準備香案,擺上淨果鮮花,無常雖是冥府鬼,但也是神官,當然要用敬神的方式敬供他。
隻等天色暗去,就點香請神,請他捉拿金丹桂。
白準做完這些,身上乏力得很,仿佛一大半的精氣神都被眼前的紙紮給吸走了,他連回房都力氣都不肯用,眼睛一闔,由兩個紙仆抱他進屋。
白準閉目養神,隻盼金丹桂今夜就出來,讓無常用勾魂鎖鏈,趕緊將她帶走。
霍震燁被扔出門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大笑起來,紙鐐銬能變成真鐐銬,紙人能變成真人。
這事比他想像中的還更有趣,他站在白家小樓門前笑了兩聲,笑完又敲敲黑漆門,隔門對白準說:“明天給你帶意大利冰糕來。”
餘慶裡有人家探出腦袋來,看見個衣著考究的年輕男人,在白家門口又笑又說話 ,長得這麼英氣,難道是個瘋子?
霍震燁拍拍身上的土,晃著步子出餘慶裡的長巷,坐進車中對司機說:“去捕房。”
大頭也該問出口供來了。
大頭還真問出來了,像他這樣沒背景的華人巡捕,在租界裡除了肯乾之外,沒彆的路子能升官,好不容易碰上霍震燁,他乾勁實足。
很快就排查出收錢賣房間號的服務生,那服務生嚇得麵如土色,他不光賣霍震燁的房間號,他還賣了好幾個公子哥的房號,給錢多的還會替人開門。
“這種事情又不稀奇的嘍,送上門的肥肉,還會有人不要吃啊?”
他收錢收得開心,第二天出了血案,被叫到捕房問話,但他什麼也沒說,還嚇得請假在家呆了三天。
眼看沒人問到,這才放心回來上班,誰知還是被捅了出來。
沒人知道他賣房號,難道是鬼說的?
除了服務生,大頭還問了蘇曼麗的丫頭老媽子,說她平時就看不起金丹桂,後來金丹桂的票數上來了,威脅到她的排名,她又視金丹桂眼中釘。
大頭問:“霍公子,這個有沒有用啊?”
“有用,腳印采集和指紋采集結果出來沒有?法醫的驗屍報告呢?”
“報告還沒這麼快,腳印指紋還在采集。”這裡是公共租界,英國有一套,美國人也有一套,兩種指紋對比的方法都要做,宋總催了又催說是明天拿到結果。
“霍公子,就算采集出來了,要拿到哪裡去比對啊?”
蘇曼麗不像金丹桂,金丹桂是又貪財又貪貌,蘇曼麗隻貪財,年輕英俊但沒錢的,她從不交往。
供養她的那幾個熟客,不用對比,大頭都知道結果,肯定不會是他們,那幾個人肚大腰圓,根本爬不上屋頂。
霍震燁突然問大頭:“你說,這道士作法捉鬼是不是得在晚上?”
大頭怔住了:“啊?那應該是在晚上吧,白天鬼也不出來啊,不對不對,這個世上哪裡有鬼啊。”
他說完好奇問道:“霍公子,您問這個乾什麼?跟這案子有關係嗎?”
霍震燁拍拍大頭的肩:“沒關係,瞎問問。”說完拿了點錢給他,“報告出來之前,咱們也沒彆的地方要跑了,你拿這個請兄弟們吃飯。”
大頭不肯收錢,霍震燁就說:“你就當是替我請的,我晚上還有事兒,就不陪大家了。”
說完他出門去,等到天色將暗的時候,再一次敲響了白家門。
阿秀不開門,霍震燁也不著急,他看著手表,五分鐘敲一次,敲完就說一聲:“白先生,我來給你送禮了。”
每敲一次,他嘴角就再咧開三分,把白準攪得不得安生。
他輪椅滾到外間,一個一個打量滿屋子的紙人,想挑個強壯的出去,把霍震燁狠狠揍上一頓。
“白先生?開開門。”霍震燁聲音恭敬,表情散漫,倚在門邊,伸手想摸煙盒。
門“呯”一聲彈開,霍震燁跳開一步,好險砸在他臉上,他摸摸鼻梁:“白先生親自給我開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