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進來!”白準說完轉身進去,霍震燁一趟一趟的搬東西。
先是答應了白準的意大利冰糕,然後又搬進來一台大喇叭留聲機。
“這個是冰糕,比冰棒軟些,比冰淇淋硬一點,你嘗一嘗。”
盒子一打開,涼絲絲的奶香味鑽進白準鼻尖。
因為冰糕容易化,霍震燁還買了一桶冰,用油布隔著冰糕盒子,做了個簡易冰箱。
他還帶了全套的西式茶點餐具,給白準切了一塊,擱在燙金小瓷碟裡,一隻小金勺放在一邊:“白先生請。”
白準看他一眼,鼻子裡哼出一聲,要是不好吃,還把這人扔出去。
“要不要給這位小姐切一塊?”
白準微眯著眼睛,舌尖刮著醇香奶霜,揮揮手說:“她不用。”
霍震燁又搬來留聲機:“這個插上電就能用,《滿江紅》《天門陣》你想聽哪段就能放哪段。”
他下午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兩個紙紮的嶽飛穆桂英了,一麵驚歎白準的技藝,一麵又覺得他這人怪有趣。
對誰都擺出一張生人勿近的麵孔,可又這麼怕寂寞,紮紙人擺出唱戲的樣子來,跟小孩子玩小兵人也沒什麼差彆。
白準不會用這東西,他也不問,想著等霍震燁走了,就把這東西扔到閣樓上去。
他吃完一塊冰糕,示意阿秀再切一塊。冷淡問道:“說吧,你又想乾什麼?”
霍震燁說:“告訴我,我們在哪裡見過。”
白準瞥他一眼,他雖然不記得他了,可這癩皮狗的性子倒沒改。
“你不說,我就天天都來問,問到你肯說為止。”
他偏要問,白準就偏不肯說,又哼一聲:“隨你。”
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八月夜沒這麼早安靜,家家戶戶都搬把竹椅子到弄堂裡乘風涼,鄰居的閒言碎語從弄堂口響到弄堂尾。
白準一直等著。
沒人招待霍震燁,他就自己找了把椅子歪在上麵,等的無聊,仰頭打個哈欠。
他眼睛一閉上,屋裡擺著的十來個紙人就都齊齊轉過腦袋,白洞洞的眼眶盯著他看。
等霍震燁再睜眼,紙人們又都轉過頭去。
霍震燁耳朵尖,總能聽見紙竹摩擦的聲音,幾次之後就疑惑起來,他張嘴假裝打了個哈欠,然後睜大眼睛看向四周。
紙人轉過的腦袋來不及轉回去,被抓個正著。
霍震燁盯著這些紙人,紙人們也盯著霍震燁,雙方都有些措手不及。
白準坐在輪椅上咳嗽一聲,紙人一個挨一個的扭回原樣,屋裡又恢複如常。
“它們……還會動?”白天的時候不覺得,越到夜晚,這滿屋紙東西,連他都覺得涼嗖嗖的。
“害怕就滾。”
霍震燁自然是不肯滾的,他還換了個姿勢,坐得更舒服一點。
白準掀掀眼皮,又哼一聲。
夜漸漸深了,等到弄堂裡的人聲散去,白家小樓就熱鬨起來,屋裡響起悉悉索索的紙張摩擦聲。
天井裡那兩個披掛唱戲的紙人不見了,換了一位黑衣黑帽的紙紮人。
霍震燁湊上去問白準 :“你這是想聽哪一出戲啊?”
話音剛落,黑紙人緩緩轉過身來,尖頂帽上“天下太平”四個大字,正對著霍震燁,他不由退後半步。
這就是白準的辦法,霍震燁說:“柳大不值得。”
“那不是我該管的事。”城隍路引既然發到了七門,抓住金丹桂才是他該管的事。
白準擺起香案,兩手做劍指,合攏執香,神色肅穆:“噤聲。”
插香入香爐,點黃紙為引,香一燃起,紙無常渾身一顫,“活”了過來,手中紙造鐵鏈發出“錚錚”聲響。
阿秀打開大門,目送無常走出白家小樓,一入黑夜便隱匿不見,餘慶裡的長巷裡,偶爾才能聽見一聲鐵鎖響。
霍震燁看著白準。
他難得這樣安靜,白準側過臉來:“怕了就滾蛋。”
霍震燁掏出一把瓜子核桃,臉上又是那種討人嫌的笑意:“乾等著多沒意思,吃點東西?你想不想吃糖酥酪?我明天給你送來。”
白準眉頭蹙起又鬆開,看了看核桃,金口微動:“剝。”
剝了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