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工人把冰箱送到白家大門口,餘慶裡的街坊鄰居全都伸頭看,白先生家裡買了冰箱啊,真是有鈔票。
霍震燁擼起袖子往裡搬。
“先生,我們幫你扛進去吧?”
“不用。”白準雖沒說過,但他一定厭惡生人進他家門。
冰箱看著沒有一人高,搬起來也頗費力氣,霍震燁搬到門廳,放下歇一歇。
白準的竹輪椅悄沒聲息的滾了過來:“就這東西能放冰糕?”
“能,冰糕馬上就送來,先喝汽水。”霍震燁喘口氣,“等我歇歇,給你搬到廚房裡去。”
就這?還得歇歇?
“阿秀。”白準揚聲一喚。
阿秀應聲而動,她兩隻手抱住冰箱,穩穩當當送到廚房。
霍震燁瞠目結舌,阿秀這盈盈一握楊柳腰,竟然是個女力士。
白準瞧他一眼,用種“這有什麼好大驚小壞”的得意語氣問:“汽水呢?”
霍震燁晃晃頭笑了,哥哥古怪,妹妹古怪點也正常。他轉身搬進兩箱汽水,在冰箱裡冰過拿出來給白準喝。
玻璃瓶子裡裝著桔子汽水,顏色很漂亮,瓶蓋一開,微小汽泡就從瓶底簇簇冒上來,白準喝了一口。
嗆了一聲,一股氣從鼻子裡衝出來,他剛要把這東西扔到一邊,咂咂舌頭覺得滋味不錯:“那個黑的,也給我開一瓶。”
黑的是烏梅汽水,霍震燁甘心侍候白準,打開汽水送到他手邊,還給阿秀也開了一瓶。
阿秀接過去,拿在手裡,卻並不喝,反而站到天井中,把玻璃瓶子照在日頭裡,看瓶底泛起的一陣陣小泡泡。
白準和霍震燁兩個人,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蹲在輪椅邊,一人一瓶桔子汽水,看阿秀在天井裡玩玻璃瓶子。
“今晚我睡哪兒?”霍震燁問。
白準被他氣笑了:“你要不要臉?”
“柳二跑了,我不放心你。”霍震燁繼續不要臉,反正他今天怎麼也得賴在這裡,趕他他也不走。
白準嗤之以鼻:“是你抓住的柳二,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
“那……我不放心我自己,換你保護我。”霍震燁立即改口,從善如流,他還裝模作樣打量起白準這屋子的紙人,“這個嶽將軍如此威武,它一定能保護我。”
白準瞥他一眼,倒算識貨:“成啊,我讓它夜裡站在你床頭。”
霍震燁有些驚喜,他沒想到白準真竟的肯讓他住下。
白準本來臉色就壞,看見霍震燁驚喜的樣子,臉色更壞了,不甘心的恐嚇他:“我這屋子,晚上可鬨鬼。”
“那,我跟你擠擠?”霍震燁說完,哎喲一聲捂住臉,一團黃影從屋裡飛出來,衝他猛撲,在他頭發上亂啄一氣。
揮手把黃影趕開,抬頭見是隻彈球大小的黃雀,圓溜溜肥嘟嘟,像隻炮彈似的彈來彈去。
霍震燁捂著腦袋吃驚,盯著那繞來繞去的小東西看:“你還養了鳥?”
“我不養活物。”白準意有所指,看了霍震燁一眼。
霍震燁兩隻耳朵當擺設,假裝沒聽見,他仔細看這黃雀,無有一處不像真鳥,原來竟是紙紮,活靈活現,被主人放出來當炮用。
黃雀啄完霍震燁,它得意洋洋的拍拍翅膀,尾巴一擺,飛到阿秀肩上,扭脖子去梳被霍震燁弄亂的翅羽,梳兩下就衝霍震燁張張嘴,好像能從它嘴裡聽見鳥啾聲。
霍震燁看看黃雀再看看白準,真是物似主人,這麼點的小東西也敢跟他橫。
“你這屋裡不會就隻有兩個活人吧?”霍震燁好奇發問。
他的本意是說白準和阿秀,白準眼睛一瞬,默認了。
霍震燁沉默了一會兒,白準越是神秘,他就越想了解,他是一直都在紙堆中長大,好不容易有個活人陪他,又不會說話又心智不全。
霍震燁說不清楚心口湧上的感覺是什麼,他全數咽進下,若無其事問:“你晚上想吃什麼?荷葉粉蒸肉?奶油葡國雞?還是清淡點吃個雞汁粥?”
“奶油葡國雞。”這個沒吃過。
霍震燁立刻開著車去買,他堂堂霍家七少爺,快成白準的聽差了。
他買回來一桌子西菜,奶油葡國雞,烙蛤蜊,肉醬麵。連湯都有兩種,番茄牛肉的,和奶油蘑菇的。
霍震燁買了三份,但桌上就隻有他和白準,他也不覺得奇怪,阿秀是女孩,有些害羞,不跟他們一起吃飯也正常。
白準看霍震燁用叉子吃意大利麵條,卷來卷去,他捏起兩根竹筷子,什麼東西比得這兩根竹,吃麵條怎麼能不用筷子。
跟著又挑剔:“這麵都沒熟,硬的。”
但他每個菜式都嘗了幾口,葡國雞裡的雞沒動,土豆全吃完了。
甜、軟、爛。霍震燁總結了一下白準的口味,原來他是老太太牙口。
他把白準剩下的菜一掃而空,自己給自己搬把躺椅,往天井裡一坐,留聲機裡放張唱片,感覺自己像是這一家的老太爺。
門響了兩聲,阿秀去開門,霍震燁從天井裡伸出頭,看見韓珠站在門廳。
她沒想到會這裡又遇見霍震燁,對他點點頭。
霍震燁也對她點點頭,誰也沒提韓家小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