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紙紮人?”
宋福生陷入回憶, 他兩隻手抱著頭,目光渙散, 聲音機械,用這種辦法暫時保持理智的敘述。
“我們……是去給小傑做法事的。”
他們明明信教, 可真等兒子死了,又希望他能像活著的時候那樣,享受到父母的愛和豐厚的物質生活, 於是他們找到一家紙紮店。
一家非常昂貴但非常精美的紙紮店。
他們在那間店裡給兒子定製了一切。
宋福生顫顫發抖, 現在回想起來, 那家店鋪, 一眼望去就跟彆的鋪子不同, 那裡麵的一切,就像是專門為吸引他們走進去而布置的。
宋福生閉上眼睛,他不願意回想, 可他還是壓低了聲音:“我們……我們買了一個小傑,一個紙紮的小傑。”
霍震燁臉色微變。
法舟銀橋、金童玉女,本來就是送葬紙馬中最普通的,但宋福生夫妻並沒有做普通的紙紮燒給兒子。
他們定製了全套送葬紙紮, 都要新式的,什麼小洋樓, 小汽車, 還有玩具火車, 他們甚至還想給小傑燒玩伴。
小傑很喜歡家裡養的金毛大狗, 他總是假裝自己是位將軍, 金毛大狗就是他的馬。
出於愛子之心,宋夫人在看到店主紮的洋樓汽車之後,懇請店主紮一隻狗。
“當然可以,但要貴一些。”那人聽聲音應該是個很年輕的男人,他坐在簾幕裡對他們說。
錢不是問題,他們舍得花錢,兩天之後就收到了一隻一模一樣的金毛犬。
它蹲在那裡的時候,甚至都分不出究竟哪一隻是活的!
宋瑛盯著那隻紙紮狗發怔,然後她哭了起來,店主人坐在簾幕後輕笑:“想要一個紙紮人,也不是不可以。”
宋瑛猛然抬起頭,她恨不得能看穿簾幕:“真的,可以嗎?”
宋福生皺起眉頭,他一把摟住妻子的肩 :“瑛瑛,我們做的夠多的了,我們還會有彆的孩子的。”
他知道妻子一直在自罪自罰,因為小傑是跟她出門時候被拐走的,但這不是她的錯,是綁匪的錯。
宋瑛從聽見店主那句話開始,就已經執迷了:“彆的都不是小傑,我隻要我的小傑。”
宋福生心軟了:“真的可以紮跟我們兒子長得一模一樣的紙人嗎?”
店主還坐在簾幕後,隻露出兩隻修長的手,那雙纖瘦的手搭在一起:“你們真的,想好了嗎?”
“我們想好了。”宋夫人急切說著,她害怕店主變卦,身上沒帶足夠多的錢,就脫掉手表押到桌上。
一周之後,他們收到了“小傑”。
“小傑”睡在一隻長紙盒裡,它比真的小傑要小很多,臉也更圓潤,看上去很稚氣。
店主沒給“小傑”畫上眼睛,他微微笑著告訴他們:“不要給它畫上眼睛。”
宋福生皺著眉頭看這個紙人:“這跟我們的兒子長的不一樣。”這完全不是小傑,這怎麼會是小傑呢?
但宋瑛已經完全沉迷了,她一看見“小傑”就抱著盒子不放手,她輕輕撫摸紙人的臉:“小傑,媽媽接你回家。”
“小傑”就這麼回家了。
一開始,宋夫人隻是把“小傑”放在房間裡,她抱著“小傑”傾訴自己的思念,慢慢的她以為自己的兒子還活著。
她把兒童床搬出來,“小傑”早上起來,晚上睡覺。
宋福生又能正常出去上班,妻子甚至還能給他泡紅茶,烤餅乾,他們好像又過上了以前的生活。
有一天宋福生回到家裡,看見紙人“小傑”有了眼睛,妻子抱著“小傑”滿麵都是幸福的微笑,對他說:“小傑怎麼能沒有眼睛呢。”
宋福生想到店主說的話,可他並沒在意,隻是一個紙人罷了,畫不畫上眼睛都是一樣的。
妻子買來更多的新玩具,好像紙人小傑能夠陪她一起玩耍。
宋福生一開始是縱容的,妻子的精神越來越好了,她又能正常的跟人交往,甚至他們還又一起去了教堂。
可慢慢的,宋福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家裡隨處會有亂放的玩具,客廳裡,花園裡。
女傭人總說自己肯定收拾得很乾淨,宋福生以為一定是女傭偷懶了。
小傑生前很喜歡的那隻金毛將軍,也被妻子送走了,她厭惡地說:“它瘋了,它不認識小傑了。”
那隻狗會一直扒妻子的房門,隻要它能活動,就會圍繞在宋夫人的身邊 ,還對搖籃裡的紙人發出低咆聲。
狗被送走之後,女傭們也一個個離開。
一個晚上,宋福生被聲音驚醒。
起床就看見妻子和“小傑”坐在二樓玩樂房的地毯上玩遊戲。
他本來覺得痛心,妻子的病沒有好起來,反而更嚴重了,他剛想上前擁抱妻子,就聽見她對紙人說話:“小傑喜歡這個玩具嗎?”
“小傑”,點頭了。
宋福生嚇得呆站在門口,妻子回頭看見他,笑得溫柔又甜蜜,衝他招手:“福生,快來,看看小傑多聰明啊,他自己搭的積木。”
地上積木歪歪扭扭的,就像是小孩子搭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