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1 / 2)

br /> 沈清然昨夜沒睡著,此時早就嗬欠連天,他枕著包袱慢慢合上眼,薛匪風英俊沉默的側臉隨著篝火的溫度進入夢鄉。

火星暗滅,天光大亮。

沈清然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跟著薛匪風後麵。

薛匪風生氣了。

沈清然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從擦藥被他拒絕開始,兩人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前麵的人走得好快,快得像沈家人毫無預兆的搬家。沈清然趕個驢車的功夫,薛匪風已經走出百米遠,簡直不像個瘸子。

薛匪風不肯讓他寫字,不肯認他唇語,沈清然撓著後腦勺,發現自己失去和薛匪風所有溝通方式。

蜿蜒盤桓望不見儘頭的鬱鬱山道,突然蒙上與世隔絕的長夜孤寂。天色清白,黃鸝好音,沈清然愣在原處,像一個被掐住脖子捂緊嘴巴叫喊不出的不男不女的野鬼。

冥思之中萬籟俱靜,一絲念頭突然纏緊心臟,劇痛之下,頭腦反而清明起來。

如果不是為了蹭吃蹭喝,他為什麼要跟著薛匪風回去?

這樣想未免沒有良心,換一個說法,沈清然這個人對薛匪風有價值嗎?薛匪風沒有他是不是過得更好?

是。

沈清然想給自己一個不一樣的答案,但他找不出來。一開始的借口是走不出大山,他現在辦到了。後來是為了等待女主,但女主到底什麼時候來?來了一定能抱上大腿嗎?

因緣際會無法道明,萬一女主看不上他這樣來了古代一無是處的富二代,他難道還能賴薛匪風一輩子?用這樣男扮女裝的身份,阻礙薛匪風正常娶妻生子?

會被丟下吧。

沈母做的不地道,把兒子扔給薛匪風養;自己更可惡,將錯就錯助紂為虐。沈清然討厭蔡氏,然而蔡氏半輩子拉扯兒女長大,除了嘴碎一點給枯燥的種田生活找找樂子,他還真不如蔡氏。

清鬆落風,傲骨淩然。沈清然抹了把淚,他想,出生之時,爺爺對他寄予的厚望,定然不包括當米蟲這一項。

秋風卷著他腳下的枯黃落葉,幾個長空飛舞瞬間,就送到薛匪風肩頭。

薛匪風停下,身後沒有任何動靜,除了山間呼嘯而過的烈風。他頓了頓,轉身看見山洞之前,那個瘦弱執拗的身影。

他心裡惴動不安,風明明往他這兒吹,卻好像把沈清然吹得越來越遠。

薛匪風停下,看見那個人慢慢趕上來,心裡的堵塞卻絲毫不見緩解。

對事不對人,薛匪風厭惡隱瞞和欺騙,那些不懷好意接近他的人,端著世上最溫柔親和的假象,做戲一二十年,冷不防給你一刀,閻羅殿險些多了十萬冤魂,旌旗招搖,痛不欲生。

將軍百戰百勝,尚且不敢誇口從未下錯軍令,何況一個山村小兒女?

但將軍也敢做敢當,解甲歸田。

薛匪風可以原諒沈清然曾經受不住誘惑,但是不能瞞著他,無人能準確預料一個人為了遮掩謊言做到什麼地步。

他生氣的是,沈清然驚弓之鳥似的防備。

但他也不夠坦誠。大家半斤八兩,索性當一個瞎子,誰讓這人是沈清然呢。

沈清然牽著驢,步態悠閒自在,看不出心裡所想,他追上薛匪風,黑白分明的雙眼清澈明亮,在這太陽未出的山林,像掛在東邊的啟明星一般動人。

“抱歉,趕路沒顧上你,出來了兩天,家裡那隻鵝沒有人喂……”薛匪風扯著拙劣的借口。

沈清然點點頭,勾起一抹粲然的笑容,“沒事,我們走快一點吧。”

誰也沒有再提坐驢車,好像生疏地不能同車而行。

……

到了李家村口,田裡勞動的人看見他倆都有些驚訝,這花錢也太大手大腳了,用得上驢車嗎就買?

他們自然而然地認為是沈清然嬌氣,走不動路,才要求豐子花錢買。

無賴們被常柏打跑之後,便再也沒人造訪這山腳茅屋。籬笆歪歪扭扭,被風一吹,變形癱倒在地。

沈清然修籬笆的技術果然不怎麼樣。

再走進去,大門也是壞的,薛匪風想起常柏說的地痞無賴鬨事,霎時間後悔沒帶沈清然一起出門。沈清然他是不是不堪其擾,才選擇出山?

薛匪風懊惱自己考慮不周,越發惦記沈清然小腹上的傷口,奈何這裡像一個禁區,沈清然死活不給他看,還把兩人的關係搞僵了。

“清然你……”薛匪風叫他。

沈清然心虛地環顧損壞的院子,聽見薛匪風叫他,諂媚又討好地看著他。

一切似曾相識,場景就像薛匪風第一次回家時一樣。

薛匪風還要再說什麼,他覺得沈清然眼裡有些東西不一樣了,沉甸甸的,不經意泄露一點征兆。

沈清然自顧自把板車從驢背卸下來,然後把驢牽到後院拴著。薛匪風想說“放著他來”,沈清然已經進後院了。

舟車勞頓,也許並不是談話的好時機,薛匪風進屋把包袱放下,淘了米主動進廚房做飯。

先讓沈清然吃飽吧。

沈清然拍拍驢屁股,用氣聲輕輕叮囑:“可把你送到家了,以後李豐要去哪兒,你主動一點,彆讓他用腳走了。明白沒?”

小黑驢狀若未聞,隻顧著吃蘿卜。

“蠢驢。”沈清然歎了口氣,腦補出薛匪風下次成親,這黑驢頭上尾巴係著紅繩,搖頭晃腦運嫁妝聘禮的樣子。

居然有些傷感。

沈清然總結,無論是不是德不配位,名副其實,在一個位置待久了,要讓出來總是不甘心。

畢竟,他以後無法再遇見一個薛匪風。

為了照顧他這個啞巴,家裡哪裡都掛著紙筆,包括後院,沈清然從牆上取下一張紙,想了想,不知道該寫什麼。

他本來在山洞前就想轉身就走,但是看著薛匪風頭也不回的架勢,怕自己走了,這驢車丟在半路上太可惜。

沈清然伸伸腿,坐在一堆柴火上,咬了半天筆杆,乾脆決絕一點,寫道:“我走了,山外頭的世界不錯,你下次記得娶一個品行好一點的媳婦。”

沈清然操心,薛匪風耳根子這麼軟,要是被忽悠得再娶一個像他這樣的……等等,隻要是個女的,就不會比他差了。

從始至終,沈清然沒再踏進屋一步,他身上乾乾淨淨的,一個銅板都沒。

再次踏上山道時,沈清然想,我就是死,也得死到外麵去,走得遠遠的。

不然三天後,被人發現薛匪風的媳婦餓死在離家出走的路上,也太丟人了!

下決心的時候無知無畏,真正離開的時候,沈清然才害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