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們想起常柏,後怕地退開一圈,沒人上前幫潘雲剡。潘雲剡落了麵子,抬頭見是一個無理取鬨的婦人,胸膛起伏了下。又聽見周圍人說“瘸子家的啞巴來了”,欺軟怕硬本性發作,暴起,惱羞成怒地把沈清然推進魚塘。
“啊!”
在女主的尖叫聲中,沈清然麵朝魚塘栽了下去。
冬日的魚塘刺骨冰涼,沈清然本來仗著自己會遊泳,心裡還不太怕,但他馬上高估了自己。魚塘邊緣都是深深的淤泥,沈清然陷在裡頭,上半身掙紮著露出水麵,雙腿陷在泥裡拔不出來。
沈清然雙手撐在泥麵,很快手肘被淤泥淹沒,周圍沒有任何著力點。
女主驚恐地撲向魚塘,被潘雲剡死死按住,冷笑,“她自己掉下去的。”
沈清然冷眼看著作惡的潘雲剡,隻好自立根生,想把手收回來,突然摸到一根硬邦邦的木頭,五指收緊,要把它抓起來當拐杖。
誰知地下盤根錯結,不知道纏了多少草根,沈清然廢了好大勁兒才把拔上來。
將近一米長的蓮藕被挖出來,沈清然一看不是木頭,想起魚塘沉屍的山間傳說,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地扔了蓮藕,同時越陷越深。
“既然嫂子在挖藕,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潘雲剡知道沈清然一時半會兒死不了,要麼自己爬上來,要麼等人來。頂多過半天他再來看看,若是還沒有人救她,他可以發發善心。
“寒窗十年,淪落到和一群山野村夫同鄰,我已愧對聖賢書。粗鄙村婦想指手畫腳,那就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潘雲剡丟下一句狠話,適當地借沈清然在無賴中立威,免得將來被騎上頭。
說完強硬捂著女主的嘴拖回家,其餘無賴一哄而散。
泥人沈清然孤零零地陷在魚塘裡,被潘雲剡的無恥震驚,眼睜睜地看著眾人離開,沒一個想拉他上去,他無聲張了張嘴,又閉上。
剛才潘雲剡說什麼?
藕?什麼藕?
是剛才挖出來的東西嗎?
沈清然捂著眼睛,從手指縫裡瞥見被他仍在一旁的“木頭”,一節一節沾滿淤泥,這就是蓮藕?
他動了動腿,突然感覺到右側還有一根。
沈清然一喜,這可是他家的魚塘,長什麼都歸他。當即忽略了自身處境,彎下腰在泥水裡摸索起來。
薛匪風這兩天腿經常疼,沈清然計劃著給他燉個骨頭湯補補。
比如蓮藕花生雞湯。
就差雞了!
沈清然眉頭一皺又舒展開,今天甘蔗賣了錢,可以先向張嬸買一隻雞。
勞動使人暫時忘記寒冷,沈清然又摸出了三節瘦巴巴的蓮藕,狠狠打了三個噴嚏。
發現果實的興奮勁過後,寒意慢慢爬上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刁鑽蠻橫,深入骨髓,以至奪人知覺。沈清然冷得牙齒打顫,他徒勞地抱緊胳膊,時不時用蓮藕拍打水麵弄出動靜。
薛匪風會不會發現他偷溜了?
薛匪風什麼時候來啊?
沈清然滿頭滿臉都是泥水,稀薄的水麵漸漸淹到腰部,無儘地等待。
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無助時,他寄希望的是家裡什麼都不知道的薛匪風,而不是目睹現場的女主。
……
薛匪風兩天內第八次發現沈清然不打招呼就出門。潘家來之前,沈清然根本不愛出門。
他默不作聲坐在飯桌邊,等沈清然什麼時候主動回來,手邊是熱騰騰的米飯和雞蛋花湯,嫋嫋升上白色霧氣,模糊了桌邊人的表情。
午飯時間後,張嬸送了一兜上次和沈清然一起做的膠,見家裡隻有薛匪風,心裡來來回回拉鋸,欲言又止。
“張嬸不妨直說。”薛匪風推開涼掉的飯菜,給她倒了一碗茶。
“那、那嬸子就直說了。”張嬸一咬牙,“你這次出門,我聽見家裡有人說話,聽著是一個書生,不是咱村裡人。我問了清然,清然又說沒有。這不是奇事嗎?就想著等豐子你回來跟你說說。清然有沒有什麼兄弟……不是,嬸子意思是,要其他沒什麼,咱最好請兩個道士來家裡看看……”
張嬸怕冤枉沈清然,硬是給歪到了鬼怪之說上。
薛匪風冷笑,沈家打算悄悄舉家搬遷,沈清然哪來的兄弟?
讀書人?負心多是讀書人!
私相授受,藕斷絲連,又不負責,沈清然是瞎了嗎!
薛匪風抄起拐杖,比拔劍時還要嚴肅。
他雷厲風行地出門,還沒到潘家,驟然在魚塘裡看見弱微撲騰的沈清然。
“沈清然!”
薛匪風眨了眨眼,幾乎不敢確認那個泥猴是沈清然。他飛奔到魚塘邊,最後幾步拐杖甚至沒點過地。
沈清然眼皮被泥糊得快睜不開,也沒有看見薛匪風怎麼來的,當兩根拐杖鋪到他麵前,薛匪風跪在拐杖上,叉住他的胳膊他把拔起來時,沈清然沒忍住,眼淚湧出,可是眼眶周圍都是風乾的泥,被眼淚一衝,反而往眼睛裡跑。
他隻好緊緊閉著眼睛抱著薛匪風。
拐杖真好。
薛匪風也好。
薛匪風察覺懷裡的身體不斷地顫抖,仿佛抱著一快寒冰,他心疼的抹掉沈清然眼睛周圍泥水,卻如同那滾出來的熱淚一般,怎麼也擦不乾淨。
薛匪風第一次痛恨打戰把自己的手指變得粗糙不堪,不能像細膩柔軟的絹布一樣,替沈清然擦乾臟汙,他心裡一急,頷首舔舐,眼淚泥水就著溫柔深情儘數吞下。
待那雙眼睛睜開,露出受傷委屈的神情,薛匪風才緊緊抱著沈清然,竭力平靜地問:“是誰乾的。”
平靜地像殺人前夜。
作者有話要說: 有力人證:張嬸。
物證:藕。
沈清然:???
薛匪風:藕斷絲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