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沈清然盯著那截樹根, 嘴巴張了張,正要閉著眼睛往裡送, 突然手腕一緊, 肩上多了一件溫熱的大氅。

手裡的樹根憑空消失,沈清然睜眼,看見暮色四合,以及比天色的更深的, 薛匪風的雙眸。

大河儘頭的那一座山邊, 突然升起一朵朵絢麗的煙花,被山巔擋住, 星雨半遮,聲音在山穀裡回蕩, 比色彩更奪人。

沈清然愣愣地被薛匪風一把擁入懷裡, 他眨了眨眼,看見天邊零星的煙火,突然有些懵, 仿佛他和薛匪風之間並沒有那一場男扮女裝的謊言,自己還是他“媳婦”。

“清然, 對不起。”薛匪風抱著清瘦的沈清然, 似乎一會兒不見,他的媳婦好像更瘦了, “我錯了,我不該走那麼快。”

沈清然懵了,怎麼變成薛匪風跟他道歉?

“我們回家。”薛匪風扶著沈清然站起來, 因為沈清然體力透支,幾乎半身倚靠在他身上。

沈清然驟然頓住,胳膊肘使了點力氣,不大,但足以讓薛匪風感受到他的拒絕。

他不能跟薛匪風回去,既然已經被揭破了身份,無論自尊也好,彆扭也好,他反正不會再穿回女裝。再跟薛匪風回李家村,怎麼向外人道明他的身份?

說薛匪風眼瞎娶了個男人當媳婦,成親幾個月沒圓房,一兩個月後才發現真身?

還是說薛匪風媳婦跟人跑了,一怒之下抓了沈家的小叔子過來頂包?

沈清然閉了閉眼,他都能想到長舌婦們田間議論薛匪風的說辭,無非不是嘲笑薛匪風戴綠帽,就是猜測薛匪風那方麵能力不行。

他已經讓薛匪風背負了太多嘲笑,薛匪風以前為了自己的“媳婦”默默忍著,如今媳婦一朝恢複男兒身,沈清然又怎能讓薛匪風繼續被傳為笑柄?

沈清然抓著薛匪風的胳膊,目光描摹過他堅毅剛硬的眉眼,眼前的人總是先於自己妥協,他何德何能,占著他的妻子之位,“我不能跟你回去。”

沈清然想起自己的原書中的結局,突然間有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荒誕感,“你就說我吃了路邊的野生毒蘑菇死了,就地埋葬了。對不起,我耽誤了你這麼久,錢我還是會還的。”

山間驟冷。

“你在說什麼?”

薛匪風想起上次他在山道上,因為沈清然不讓他看小腹上的傷口,第二天他出了山洞,沒有等沈清然一起走,那時自己還是個瘸子,沈清然便追不上自己。後來回家之後,沈清然連門都沒進,在後院栓了驢車就離家出走了。

薛匪風閉了閉眼,同樣的山道,他不顧沈清然大步流星。枉他曾為率領十萬之師的將領,打仗時分析敵方弱點,總結戰鬥經驗,以小博大時看似險勝實則運籌帷幄。

怎麼麵對沈清然,他就又犯了同樣不可饒恕的錯誤!

一敗塗地。

沈清然推開薛匪風,將柴刀留給黃丫防身,牽了栓在樹下的傻狗,走了兩步,撓了撓後腦勺,“不一起走嗎?”

他怕自己一個人再迷路了。

薛匪風突然上前,強硬地奪過他手裡的狗繩和腰間的佩劍係在一處,蹲在沈清然麵前,雙手向後一攏,操住沈清然的膝彎,將他背了起來。

沈清然走兩步好像就要累暈了的樣子,薛匪風怎麼可能讓他自己走路,他一邊懊悔自己沒有帶糧食過來,一邊卑鄙地,惡狠狠地威脅:“捅了馬蜂窩就想走?沒門。”

“那、那你想怎麼樣?”沈清然驚慌不已。

薛匪風:“我媳婦被你弄沒了,你得賠我一個。”

沈清然自動理解成他要給薛匪風做牛做馬,直到他娶下一任老婆。

也行。

沈清然:“那村裡人問起來怎麼辦?我不想當啞巴了。”

“說我喜歡男人,故意的。現在不想瞞了,我看誰敢有意見。”薛匪風眉心發狠,就是大齊皇帝不肯都不行,“沈清然,做人有始有終,你毀我姻緣,戲耍於我,就是待罪之身,沒有我點頭,不能離開我一步。”

大將軍艱難地找了一些恐嚇的詞彙,試圖強行把沈清然留在身邊,心裡又忐忑不安地怕嚇到沈清然。

沈清然將雙手慢慢搭在薛匪風肩膀上,然後悄悄地摟緊了脖子。崎嶇的山路有些顛簸,因為有一群狗在,薛匪風不能使用輕功,隻能儘量平穩地背著沈清然。

這是他第一次,安心地伏在薛匪風背上,感受他寬厚的肩膀和有力的臂膊,而不用時刻擔心身體的一點異狀引起薛匪風的懷疑。

他放心地摟著薛匪風,無需將手肘擱在兩人之間掩飾性彆,又累又餓,沈清然漸漸闔上眼,趴在薛匪風背上睡著了。

薛匪風外強中乾,還在等沈清然回應,良久,隻等到一句輕飄飄的“哦”,隨後是沈清然均勻平穩的呼吸。

他笑著搖搖頭,竟然不知道是自己平時太過沒有威信,沈清然一點也不怕他,還是沈清然自己太沒心沒肺,被人強硬綁著做媳婦,不慌不忙。

星月升起,水露下沉,河邊細碎的流螢飛舞,比梁河的花燈還要耀眼。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薛匪風發誓。

他願給沈清然看世外桃源,看盛世美景,絕不是他的憤慨的背影。

……

旭日東升,黃丫揉著眼從破舊的床鋪上坐起,慣常走到廚房煮野菜。

今天還要多挖一些野菜給大哥哥路上吃。

茅屋裡突然出現了十斤大米和磨好的麵粉,白得像剛下的雪。黃丫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叫醒爺爺:“爺爺,你看!”

老頭活了這把年紀,也有些吃驚,他從未見過顆粒如此飽滿的大米,和磨得這般精細的麵粉,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入口的潤滑口感。他想起昨晚那個落難少爺模樣的年輕人,黃丫端上野菜的那一刻,老頭沒有錯過沈清然眼裡久久不能漲落的驚訝,天人之姿,不食人間煙火。

他似有所感,和黃丫一起出門去看,隻見河灘上種滿了大大小小的果樹,根部粗壯,嫁接完畢;樹蔭下,白白嫩嫩的蘑菇冒出一點傘帽,在枯葉層上擺了長長一排。它們沾著露水,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