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1 / 2)

沈清然沒來得及反應, 眼前一陣眩暈,花紋繁複的嫁衣像被風吹落的玫瑰,帶著人砸在地上,失去意識前,沈清然想起薛匪風今早對他說的“朕等你拜天地”。

他就不應該磨蹭著糾結臉腫不腫,成親是他和薛匪風兩個人的事,何必在意在彆人眼中的形象。

沈清然後悔地想。

月華殿是曆任皇後的寢宮,薛匪風派人打掃之後就指給沈清然居住, 總共才住了一天,還是因為按照慣例,新人成親前一晚不能住在一起,薛匪風才肯放他一個人住。

沈清然對月華殿的結構並不熟悉, 昏沉之中, 似乎有一扇巨大的衣櫃門從裡往外打開, 有人走了出來。

對方是一個有些年紀的宮女, 看著比沈清然矮半個頭, 渾身包得嚴嚴實實,雙手也顫著好幾層布, 像個老巫婆,但扛起人毫不拖泥帶水。她看見沈清然臉頰腫脹的模樣, 眉頭一皺,狐疑地打開衣櫃的小暗格看了看,迷藥就是從這裡揮發出來,此刻暗閣已經見底, 不能確定是不是放錯了藥品。

她扛著沈清然閃進衣櫃,裡頭有一條深深的不知通向哪裡的地道,櫃門合上,到處纖塵不染,一點蹤跡也不曾留下。

薛匪風一手握著紅蓋頭,好言好語地站在月華殿外哄著,“然然,吉時到了,我們要拜天地……”

“嘭——”薛匪風說著覺得裡頭過於安靜,連沈清然的呼吸都察覺不到,他一腳踹開殿門,三米高的雕花楠木大門砸在兩側的牆壁,驚動了陽光下沉睡的屋簷,簌簌抖落了半身的青苔和塵埃。

“沈清然!”薛匪風目光如炬掃視了一遍空蕩的寢宮,四周安靜得仿佛半年沒住過人。

也確實是這樣,除了沈清然住了一晚上,上一個住在這裡的是薛厲風的母後,在遷都之前,獨攬鳳印近三十年,鬥到妃嬪,打壓皇子,地位超然。

梳妝台上亂七八糟地扔著薛匪風吩咐國匠打造的純金手鐲,上麵鑄著鳳凰於飛,口銜五穀,全部金子壘在一起有好幾斤。

薛匪風親自畫的圖紙,象征母儀天下,澤被蒼生,寓意內涵都為沈清然量身打造,就這樣被隨意地扔著。

他有一瞬間懷疑沈清然是故意跑的,看見金鐲子,聯想到黃金囚籠,不想成親,不想呆在皇宮,在封後隻差臨門一腳時,拍拍屁股跑了。

薛匪風一手捏廢了一個金鐲子,怒不可遏,“封鎖城門,找到皇後之前許進不許出。”

不怪他第一反應是這樣,沈清然有太多主動跑的動機和條件,昨晚還氣他說要種田沒力氣成親,剛才又派常銘傳話不想露麵……簡直膽大包天!

誰告訴他皇帝的婚禮是想翹就翹的!他是太寵沈清然了!把他寵的無法無天,成親大事如同兒戲!

薛匪風後退一步,再靠近這梳妝台,想到他媳婦剛才還坐在這裡穿著大紅色的喜服,唇紅齒白,端莊昳麗,不用親眼見,光是想象沈清然的樣子,便心旌顫動。而沈清然現在不知跑哪裡去,薛匪風怕自己忍不住想把這一桌子的東西全砸了。

腳底似乎踩到了一顆沙礫,薛匪風忽悠所覺垂眼看了一眼。

一顆綠豆。

薛匪風臉色大變,如果沈清然是自己走的,沒必要還扔兩顆綠豆氣他,除非是有人要挾他,才會留下綠豆做暗號。

這個可能比沈清然自己跑了更糟糕。

覬覦沈清然能力的人絕對不少,但薛匪風怎麼也想不到,竟然在皇宮裡,成親前,沈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擄走了。

他竭力壓製心慌意亂,後悔不迭,昨晚為什麼要讓沈清然跟他分開睡,他們既已不走尋常路,何必再遵循不太重要的小禮。

“所有人不許走動。”

擔心他們走動間踢亂了綠豆,薛匪風下令原地尋找,終於在一個大衣櫃的腳底下又發現了幾顆。

他屏住呼吸,伸手打開櫃門。

常柏阻止:“陛下,小心暗器,讓屬下來。”

薛匪風尚有理智,知道這裡麵可能藏著沈清然,也可能是要他命的毒箭。

薛匪風寧願以江山換一個可能,沈清然隻是跟他開個玩笑。

在沈清然陷入危險麵前,底線都是空話,薛匪風在心裡祈禱,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可是……他寧可被沈清然當猴子一樣耍。

所有人散開兩旁,兩把鉤子勾在櫃門上,往外一拉。

什麼都沒有發生。

衣櫃裡沒有衣服,沒有沈清然。

薛匪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急上頭了,腦中出現一陣暈眩。

他狠狠捶了一把櫃子,櫃子轟然垮塌,尖銳的木刺紮進手心,薛匪風故意不躲,讓腦子瞬間清醒。沈清然還沒找到,他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混沌。

“陛下快看!”常柏指著櫃子身後的牆壁驚叫。

衣櫃塌了之後,大家眼睜睜看著後麵又出現了一道門。

薛匪風瞳孔一顫,萬箭穿心之痛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那扇門之後的黑暗仿佛透過縫隙,滲透進他的心臟,慢慢絞緊勒出烏黑的血色。

是他害了沈清然。

手段卑鄙殘忍的前皇後,雖然在單文耀株連九族的罪名中死去,可是這個女人住了三十年的宮殿,他居然毫無戒心,把它原樣賜給了沈清然!

率先打開這扇門,一個隱秘的暗道出現在眼前,第一級台階上散落著幾顆綠豆。

綠豆的數量並不多,薛匪風知道他家綠豆精一瞬間就能灌滿一個籃子,如此謹慎行事,顯然受了頗多鉗製。

他循著不起眼的綠豆,雙眼脹疼才能看見下一顆綠豆在哪。

往下幾級台階之後,幽深晦澀伸手不見五指。

“把燈拿過來。”

來不及找火把,常柏一股腦把月華殿的宮燈全拿了過來,侍衛各執一隻,不像在找人,反而像給帝王出巡開道。

薛匪風暴躁地隨手拿了一盞最亮的,徑直往深處走去。

“陛下,屬下剛才和眾侍衛確認了,屋裡有迷藥。”

迷藥雖然散開了,但在屋裡呆久的人都曾感覺到眩暈。薛匪風想起身體的不對勁,結合常柏的話,推測沈清然是暈了之後才被帶走的。

薛匪風心臟揪緊,明明走在沈清然被帶走的這條路,卻一刻也踏不到實處。

沈清然上次用螞蟻解決了掐他脖子的林順,但這是在清醒狀態下。薛匪風不知道沈清然失去意識後還能不能調動飛鳥走獸。

一路上隻能看見稀少的綠豆,薛匪風幾乎篤定答案是不能。

沈清然一定是昏迷之前感覺到不對勁,卻隻來得及下一個輸出綠豆的指令。再者,無論毒蛇還是猛獸,前提都得是沈清然親手喂它們,也就是說,如果這人有備而來,不和沈清然產生實質肢體接觸,沈清然沒辦法親手“喂”,就不能驅使毒物咬人。

知道皇後寢宮密道的人,與前皇後和單文耀脫不了乾係,能在株連九族中全身而退的,說不準也目睹了沈清然製服單文耀和林順的過程。

那這個人還會冒著危險接觸沈清然嗎?

不會。

薛匪風把規則研究得愈透徹,愈是心如刀割。

……

沈清然昏迷時沒有辦法和係統溝通,錯過了用毒螞蟻製服劫匪的機會。

劫匪心有忌憚,不等沈清然醒來,就把他用繩子綁住掛在了樹上。

沈清然一睜眼,差點因為恐高再次掛掉。

這不是普通的樹,這是一棵伸出懸崖之外三米的百年老鬆,枝乾橫斜,樹皮粗糲,麻繩在上麵繞了半圈,一頭掛著沈清然,另一頭……被人拽在手裡。

沈清然顫顫巍巍地扭頭看了一眼綁她的人,年紀四十上下,渾身包得隻剩一雙眼睛,“姐姐,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有什麼事坐下來說,你要什麼我給什麼,我說一個‘不’字,天打雷劈!”

庫雅柳坐在懸崖邊,一手拉著繩子,大風撩起她的幕籬,轉個旋兒把沈清然吹得像個秋千擺來擺去,單薄的身子配上廣袖嫁衣,特彆招風。

沈清然一搖晃,粗劣的麻繩在在鬆樹皮上磨了幾回,隱隱顯現出磨斷的趨勢。

“啊啊啊——”沈清然驚叫出聲,沒有骨氣地求饒,“求求你放我下來繩子要斷了!”

嗚嗚薛匪風還等著他回去成親呢!

“你到底想要什麼,我有的我都能給——”

一直不為所動的庫雅柳聽沈清然第二次說這句話,終於開口:“我要薛匪風的命,你給嗎?”

“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