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1 / 2)

豐慶睡得很沉,這一晚甚至連夢都不曾做。

聽見他起床的響動,外頭侍婢捧了巾帕盥洗用具魚貫而入。豐慶抹了把臉,漱了口,才發現侍婢中並無杏娘。

昨晚的一切……恍惚都變得不真切起來。杏娘原是在他外院書房服侍的,平素著麵機會不多,隻知是個細心妥帖的,將他那些筆墨紙硯、畫卷書冊掌管得極好,這次也是湊巧指派到客氏身邊,為的是在客氏身旁留個聽他話又懂事的。

昨晚發生過那種事,換個人也該與他撒撒嬌索些名分好處,她倒乖覺,一早就輕手輕腳地出了去,沒給人說嘴的機會,也沒叫豐慶為難。

豐慶素來不喜女人太聰明。昨晚種種於他想來,不免有幾分不自在。一來深恨自己未把持得住,輕易就給人鑽了空子。二來杏娘一改常態的大膽主動,難免叫他疑心這裡頭是不是藏了什麼貓膩。

他沉臉飲了杯茶,聽得外有依稀是在傳報說兩個姑娘來請安了。他這才慢吞吞地穿了鞋。侍婢在其後整理榻上的被褥,一回頭,豐慶注意到團花褥子上一抹深色的紅痕,翠蘭的織錦花樣,中間那點紅恍似點綴其中的蕊心,不仔細看甚至很難發覺。

豐慶緊了緊牙根,收回目光,昂首闊步邁了出去。

豐鈺和豐媛候在外間的門前,見得豐慶出來,齊齊行禮請安,恰杏娘過來回報說客氏身子不方便,豐慶下意識地瞥了杏娘一眼。

但見那丫頭身穿深色素麵衣裙,打扮得極為簡便,唯一一抹亮色便是鬢邊的海棠花,此外再沒任何裝飾之物,她甚至沒朝豐慶看,低垂著頭,柔聲與豐鈺姊妹說了話,便又施禮去了。

豐鈺便在門前磕了頭,道:“豐鈺今兒起就要應命搬去東府,隻怕不能日日在阿爹阿娘身前服侍,還望阿爹阿娘切切保重自身,勿以不孝女豐鈺為念,豐鈺定日日替家中誦佛,祈阿娘與爹爹長壽安泰。”

豐慶見她舉止談吐無不依足了禮儀,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不說,說的話也場麵漂亮,感歎到底是深宮經過事的,不提旁的,比之客氏這不著調的長輩,不知要懂事明理多少倍。

豐慶也非鐵石心腸,思及此,對豐鈺便多了幾分愧,他上前一步,把豐鈺扶起,“你娘今兒不舒坦,過兩天你再來找她說話解悶兒。雖是搬遷,也是咱們豐家內院,換個床住罷了。你伯母掌慣了中饋,你搬去東府,也是個機緣,學著管家理事,與你百利無害。”

豐鈺心中冷笑,這搬去了彆人家裡受人庇護,在自己親爹說來,倒像是給了她大好的機會助她上位一般。

這話卻不會當麵譏諷,豐鈺淡淡一笑,垂眸行禮:“是,鈺兒謹遵爹爹教誨。”

豐慶又道:“媛兒,今兒你姐姐搬遷,你瞧著她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著出力,莫隻顧自己躲懶。你姐姐孝順淑靜,你多與她學著,萬事姊妹倆商量著辦,相互幫襯提攜,才不枉你們姊妹一場。”

豐慶有他自己的打算,媛兒性子肖似客氏,是個沒心機的,將來出嫁,萬一遇上個不懂疼人的丈夫,可不給人白白欺了去?豐鈺到底是她姐姐,兩姐妹有商有量處好情分,將來豐媛有個委屈難處,不好和家裡開口的,也好有個人分擔一二……

豐媛乖巧地應了父命,伸手將豐鈺挽著:“大姐姐,你箱籠都整理好了嗎?東西多不多?我叫爹爹的小廝進來幫你抬好不好?”

豐鈺垂眼笑了一聲,沒有答話。以客氏和豐媛的秉性,怕是自己願意與她們出主意,她們恐也要疑心是她有心設套害她們吧?

她親手捧了一隻匣子,身後跟著簡簡單單的一箱衣裳、幾樣用具和被褥,搬進了東府的壽寧軒。

這處原是三堂妹豐嬌出嫁前的院子。她因著未婚夫欲從軍打仗,提前一年嫁了進門,雖年紀還小,倒是豐家第一個出嫁的姑奶奶。

豐鈺如今住在此處,明顯也隻是暫住。畢竟三堂妹時不時還要回門,難道叫人去旁的地方擠著睡麼?不用提,大伯母必已想了好些人家,等著與她相看。

成婚一路,竟是百般不得推拒。過得了客氏一關,大伯母處還不知要如何過呢。

豐鈺暫先拋開煩惱,沒搬去豐嬌從前的寢居,將自己東西都擺去了暖閣,甚至沒叫人將她衣裳都擺進櫃子裡去。——隱隱覺得,此處怕也是住不長的。

不多時,豐大太太就領著三個兒子親自來瞧了豐鈺一回。

熱情、親切,比上回她得了嘉毅侯府的邀請還更甚。豐鈺不敢掉以輕心,打起精神專心應對。豐大太太與周氏等人各送了她一樣禮,還設了小宴,專程迎她遷入。

幾杯酒下肚,周氏親昵地攬住豐鈺的肩膀,溫柔地道:“鈺兒妹妹,你說我們辦個秋宴可好?請了你親近的姑娘小姐們來玩一場,你如今住的院子寬敞,就是留下他們住下也使得。來而不往非禮也,人家邀過你,你自然也當邀人一次。”

這話說得委婉,豐鈺卻也聽懂了。

這是要試探她與嘉毅侯府究竟關係如何?上回安五姑娘請她遊玩,怕是整個豐府的人都在猜測,她究竟和嘉毅侯府親近到什麼地步。

若被眾人知道她與安瀟瀟並無交情,更搭不上什麼嘉毅侯府,對她今日的熱情,會否立時全部收回去?

世態炎涼,就在她自己家裡,已經足以感受個夠。

豐鈺含糊應了。她確實也需要有自己的交友圈,回到盛城,原先那些小姐妹該聚的也要聚一聚,作為豐家一份子,彆人當她是個客,她自己卻偏要擺個主人姿態出來。至於安瀟瀟……豐鈺準備先應付了豐大奶奶等人,待宴客日前再找個由頭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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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城縣衙大獄門前,客氏遮了麵容下車,隨早打點好的獄卒從專門辟出的一條路走往大牢深處。

她緊緊捏著杏娘的手臂,另一手用帕子掩住口。牢獄裡潮濕腥臭的味道令她幾欲嘔吐,想到自己那個自小養尊處優的弟弟就關在裡麵,又心痛難過不已。

待見著裡頭的人,她連退兩步,不敢相認。

這個披頭散發,渾身臟汙不堪的人是她那個愛美的弟弟?

客天賜兩手攀在欄杆上麵,聲音嘶啞地喊她;“八姐,八姐!家裡頭知道了嗎?可湊了錢銀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