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1 / 2)

當夜,臨城冷家大爺冷擎風收到一封不具名的密信,看後,他將信紙燒毀,然後踱步進了內園。

冷家三房長輩俱在屋內,個個麵色沉重,片刻後,冷三太太去了趟婉月軒。

冷雪柔早散了頭發,手裡拿了冊誌怪本子,心思全沒在那書頁上頭。她雙眼微紅,似乎哭過,穿一身雪白柔絹中衣,襯上一張純淨無辜的小臉,看來極為嬌弱,引人心生憐愛。

冷三太太歎了一聲,自己的大女兒雙十年華便撒手人寰,如今膝下就隻剩這個小女。也是她命苦,冷家三房隻她膝下兩個嫡女,一個做了侯夫人,還未風光兩年便撒手西去,唯餘這個,也早早給家裡掌事的男人們當作拉攏人的工具,全不顧她的死活,一心隻著緊他們自己的前程。

可她能如何?一介婦人,難道能扭得過丈夫和伯叔、長輩們去?

冷三太太收了眼裡的淒楚,輕笑一聲步上前來,伸手捏了冷雪柔的臉蛋:“做什麼呢?夜深了還不睡?黑燈瞎火瞧書,仔細眼睛疼。”

坐在炕沿上才瞧見,旁邊針線簸子裡麵,一個繡了半的金鳳香囊給絞成兩半,不由心中一動,拿在手裡,問她:“好好的兒做什麼絞了它?誰惹我們二姑娘不高興了?”

冷雪柔滾在母親懷裡,聲音悶悶的,又有些淚濕:“我就是看不得這香囊,做得再好看精致有什麼用?有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有些東西,怕也是舊人的好。”

冷三太太聽得這話,心裡明鏡兒似的,自己的女兒心裡有誰,她最是清楚不過的。是他們一個個縱著她,誘著她,要她一步步走上他們希望她走得那條路,接近他們想要拉攏的那個人。不過是瞧在那人對這孩子尚算溫和,不似對旁人般不假辭色。

冷三太太隻覺心酸。他們怎就不明白,嘉毅侯如今還肯看顧冷家,已是瞧在了已故的月柔份上,年年送過來的節禮,足夠冷家在臨城吐氣揚眉。隻是人心不足,得隴望蜀,是他們深恨這點恩情還不夠深厚,非要再祭奠個活人去,給那命定孤煞之人刑克……

冷三太太揉了揉女兒鬢發,柔聲與她道:“舊人固有舊人的好。你也該往前看,莫執著那不可得的東西,為娘不怕旁的,隻怕人傷了你……”

冷雪柔悲傷搖頭:“不,我不怕。”她堅定而執著地道:“從小,我就仰慕著他。那樣出眾、高大、威嚴……”

她的神色漸漸迷醉,臉頰生起一抹紅霞,“我真的好羨慕姐姐。雖然這一生很短暫,可被那樣的人牽掛一輩子,有什麼可遺憾的?若他肯這樣記得我……阿娘,我甚至不求能和他永遠在一起,隻求在他心裡,永遠給我留個那樣重要的位置,日日思念,常年掛懷,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冷三太太伸手捂住她嘴:“我不準你胡說!相士為你批過命,你是天生福運深厚的人,你就得好好活著,好好的過你的日子,風風光光的嫁人,安安心心的生兒育女,你會長命百歲,會子孫環繞,會有很疼愛你的相公,無憂無慮過這一世……”說著這話,淚水已灑了滿臉。

記憶中那些塵封的往事,像結痂的傷疤,被又一次無情撕開。

“……此女命裡應有此劫,若要化解,非尋一個福運皆旺的人在她身邊庇護,方得無恙……”

“月柔原本隻是小官之女,卻有如此姻緣,如今貴為一品誥命,可不正算得福運皆旺?去信給她,叫她暫接了雪柔過去,在身邊看顧兩載,此劫可不就了了?”

“太太……京中來信,說是仲秋前夜……大姑奶奶歿了。”

“原來……侯爺是孤煞之命,他身邊至親,無一安生……雪柔原是奔著破劫避災而去,如今看來,是否能避得此劫,還不好說……”

悲傷的回憶和著血淋淋的痛楚,令冷三太太整張麵容都變得扭曲猙獰起來。

冷雪柔住了淚,抬手撫她娘親的臉頰,“阿娘,你又想姐姐了?”

“不想了……”冷三太太有苦難言,反手握住女兒的手,稍稍用力,“如今,我隻盼著你好。今兒阿娘特地過來,是想問你句話。”

她抬眼看著自己的骨肉,忍住無邊的痛楚,含笑道:“你當真非他不可麼?”

冷雪柔眸子一黯,垂低了頭:“是,我早認定了。可他不肯,他總說我還不懂事,不肯將我與姐姐一般看待……”

“你不必怕。”冷三太太眉尖微不可見地顫了顫,強笑道:“你若想見他,悄聲的,娘親替你安排,……後日盛城豐家有宴,豐家你知道的吧?是隔壁段家的表親,說是她家的大姑娘從宮裡頭出來了,欲宴請一眾舊姊妹,淑寶淑珍他們都去的,屆時你便跟著一同去,……她家的大奶奶原是我同鄉,你順勢拜見,她不會不留你參宴。待當天宴罷,你就去你姐夫府上尋你大哥……”

“大哥也會去麼?”冷雪柔心裡有些不安,家人皆知她的心思,一直拘著她不許胡來,板著臉訓她不矜貴,她娘這是疼愛她,才替她思謀,可大哥就不一樣了,大哥為人刻板,怎可能容她胡鬨?

“是,你大哥也會去,你從豐家出來,直接便去書房裡頭找他,隻有這般,才能順便瞧瞧你姐夫……”

“可……”冷雪柔想到另一件事,越發忐忑,“可是姐夫上回生了我的氣,不準我再隨意去盛城找他。”

“你記著,你隻是去找你大哥,順便給他請個安道聲好罷了。不是你自己說,寧願不與他朝朝暮暮在一起?這般偶然的瞧上一眼,你不樂意麼?”冷三太太覺得自己就快說不下去了。她為人親娘,眼睜睜看著自己女兒即將墮入火坑,偏她不能呼喊提醒,還得做個笑麵惡人,從後狠狠地推上一把,誰看得到她的心在滴血?誰顧及她淚落滂沱?

冷雪柔不疑有他,聽得親娘如此說,也便放下心來。至於豐家那個從宮裡出來的大姑娘,她正欲見見呢。如她沒記錯,當天在宏光寺外,姐夫命她道歉的對象,可不就是那豐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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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天豐府上下忙成一團,西府二房為客天賜的官司四處奔走,東府大老爺因他的事被牽連,也跟著焦頭爛額。後院也是一團忙亂,添置擺設,擬定菜單,謄抄名帖,哄哄鬨鬨地幫大姑娘豐鈺備宴。

就在豐鈺琢磨如何尋個順當借口解釋她沒請安瀟瀟的事時,安瀟瀟卻先來了消息。來的還是那個韓媽媽,在豐大太太屋裡轉達了自家小姐的意思,說是原本就想過來拜見豐姑娘的長輩們,因怕唐突才一直沒提。如今借著這回正宴,想來和豐大太太等人來請個安。

不僅豐大太太等人不大敢信,就連豐鈺也變了顏色。

她一直推脫,就是不想和嘉毅侯府扯上任何關係,豐家的人就這麼迫不及待,假借她的名義就把人請了?

等韓媽媽一去,豐鈺明顯冷了臉。宴是她的宴,原來做主請誰不請誰都輪不到她?

這家裡處處叫人憋悶,便是搬來東府又如何?東府西府,原就是一體。她伯父若真有心,當年她進宮之時便會有所行動。

想及此,豐鈺心裡的氣順了,覺得會為這種事情糾結的自己可笑幼稚至極。

難道她還要對誰有什麼期待不成?

安瀟瀟欲來,好啊,既然嘉毅侯如此大方地替她搭台,這戲不唱下去,豈不白費他一番好意?

豐鈺心中冷笑,與周氏等人虛與委蛇一番,待回到自己住的壽寧軒,吩咐小環去西府喊魏嬤嬤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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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姑娘吩咐,杏娘這些日子刻意躲著老爺,從沒單獨見過老爺的麵兒。每回都在太太屋裡,儘心地服侍太太,有幾回奴婢覷到老爺偷瞧杏娘,大抵是心裡回不過味兒……”

豐鈺坐在暖閣榻上,嘴角噙了冷冷一抹笑,手裡拿著隻繡繃子,繡的是幅百壽圖,已初備雛形,隻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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