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琉璃燈罩中,孤燈殘焰無力的搖曳著。

昏暗的淨室中, 浴池中水汽蒸騰。嘉毅侯府引活泉入室, 經由六樽獸首渠頭注入池中, 又自池底四角細孔流於室外。

如今天已深秋,夜風極寒, 縱熱霧氤氳, 久在水裡也覺寒意侵襲。安錦南渾似不覺, 他赤、身半浸在水裡, 長發披散,靠在池壁之上, 手臂搭在側旁, 指間來來回回把玩一枚環狀物。

他回手將那東西湊近, 借著殘燈微弱的光線, ——原是一枚玉鐲,是上好的岐山紫玉, 晶瑩剔透, 水頭十足, 打磨得圓潤平滑,成色極佳。

他掌心攤平, 將那玉鐲托在手中細看。

這樣細的鐲子,能套得入手。看她身材頗高挑, 原是這樣纖瘦……

這樣的念頭一竄入腦海, 許多的念頭就跟著此起彼伏起來。

前有青梅竹馬的文家二少, 中有議親未成的鄭家嫡孫, 如今又是那樊城公子應榮……倒不曾瞧出,那般平庸的顏色倒也招致這許多人蜂擁……

又想,文嵩鄭英倒還罷了,應榮……以坊間對此人評價看來,隻怕是個姑娘家,就難免要傾倒於其出色的外貌之下。

芷蘭其人,多年孤身行於深宮,所見男子多是不全之人,又或身尊位重不可沾染,雖陰詭自利,未必便沒對俊俏郎君存有綺思。

如今得遇這樣一個出眾男子,不計其年齡過大,甚至不棄其家中正官司纏身,還不心中暗喜,擬身欲嫁?

無趣!

安錦南抬手一揚,將掌心的紫玉鐲子重重拋於水中。

他不知怎地,近來總是這般暴躁易怒,極不耐煩。細想,似乎當他瞧清了那夢中之人的麵容時起,他就再難不去想及那個芷蘭姑娘。

她憑什麼出現在他夢中,一夢五載?

區區一名宮婢,要樣貌無樣貌,要家世無家世,便是欲進府做名侍婢,他尚嫌她不夠養眼。不過在宮中陪伴幾日,替他暫緩過痛楚,便從此記掛於心?

笑話!

若非他向來不信神鬼之說,恐要以為是她曾在他身上下過咒了。

安錦南騰地站起身來,嘩啦一聲邁出水池,胡亂將自己身子裹住,大步朝外走去。

韓媽媽和新調入屋中的婢子水仙在外屋做繡活,聽得安錦南從淨室出來了,忙收了針線簸籮,起身走到簾外聽喚。

安錦南隔簾見著人影,道了聲“不必伺候。”

他仰麵倒在床內,抬手遮住半張臉。帳頂夜明珠發出幽幽熒光,恍惚又看到某女皎潔的容顏。

他已經許久未曾頭痛,亦無人來與他添堵,今晚不知緣何,卻有些絲絲縷縷的痛漲,閉上眼,紛紛亂亂煩悶難當。

他想:這許多年都已忍過來,難道如今便當不得這痛了麼?

幾番尋那人前來,怎知她有否在心底暗笑,他嘉毅侯身畔連個得用的女婢都無?

安錦南重重捶了下床板,霍地坐起身來。

“來人。”

韓媽媽朝水仙打個眼色,水仙怯怯地挪步走了進來,嬌嬌弱弱地喊他:“侯爺。”

安錦南沒有抬眼。他仰躺在那,隔著重重帳幕,懶懶伸出一條手臂出來,“去淨室池中,將裡麵的東西拾來。”

水仙嘴角抖了抖,張大眼睛,使勁地看了看安錦南。見侯爺並無重複一遍命令的意思,不安地挪著步子,朝後邊的淨室走去。

水池中除了水還能有什麼啊?

水仙坐在池沿看了又看,最終隻有脫下鞋子小心翼翼的摸入水中去。

一盞茶時間過後,水仙濕漉漉地從淨室走了出來,對著手裡的紫玉鐲子歎了歎,——這物件絕不可能是男人所有,難不成……又是侯爺故人遺留的念想不成?

沉默的帳中突然傳出一道男音:“放去書房案上。”

水仙提步朝外走,正欲掀簾,聽著身後侯爺又道:“你可隨身帶有梳篦?”

水仙一愕:“沒……沒有啊……侯爺欲梳發麼?”

安錦南意興闌珊,沉默地揮了揮手。水仙快步逃竄而出,心底隻有一個念頭:他們侯爺太嚇人了!

韓媽媽迎著水仙,一眼看見她拿在手裡的鐲子。韓媽媽麵色有些複雜。——近來侯爺身邊,總有許多人和事,都與那豐大姑娘有關。

這不容她不多想,難不成真像外頭傳言一般,豐鈺是想為她親族謀些什麼?若真如此,便她有奇方能緩解侯爺病症,也不能容她在侯爺身上打主意。

**

豐鈺躺在帳中,閉上眼許久卻怎麼都睡不著。

應瀾生……

夕陽裡他裹了斜陽暖意的笑,百景園書房燈下,他執棋的手指乾淨修長。

他寬袍大袖的謫仙裝扮。

他步履從容的無暇姿態。

他淺笑溫言的俊秀文雅。

他的家世,人品,名聲,處處那樣的好。

她想不通,他怎會……

眼前畫麵流轉回數個時辰之前。

應瀾生卷袖,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戰局膠著,豐鈺凝神計算著他許行進的下一步,思謀如何反守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