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當今鹽政是我嘉毅侯。
安錦南嘴角掛著譏誚的冷笑,闊步從屋中走了出去。
室外,大雪鋪地,崔寧躬身上前,秉道:“侯爺,釘子已經全部拔除,共三十二人,早在昨晚就已埋伏在附近各處。”
安錦南輕哼一聲,並未回頭。
淡淡丟下一句:“給本侯將這匾額砸了。”
崔寧躬身應是。
伴著一聲巨響,屋中臉色灰敗的應瀾生不由自主地顫了下身子。
他絕望地抓住頭發,將一絲不亂的儒巾扯落。
低低地弓下身去。眼淚大滴大滴的砸在地麵上。
他不甘心。
怎麼會?
怎麼會?
他生怕安錦南再有脫困之機,早早備下那軟骨香,專用來對付安錦南這種習武之人。
等到安錦南頭腦昏沉地離開,他埋伏在道旁的人就可齊發百箭。而這一切,誰能與他扯上什麼關係?
分明從頭到尾,布置得毫無破綻。
怎麼會,怎麼會讓安錦南看出來?
他縱不懼豁出命去替阿言雪恨,親手宰了那安錦南。可他的族人怎麼辦?他爹爹怎麼辦?
應家一門百年掙得的賢名怎麼辦?
全毀了……全毀在了他一人手裡……
豐鈺說得沒錯,是他太輕敵了。
是他從一開始就太自信。
他不但不曾虜獲豐鈺的芳心,更不曾報複安錦南半分……
**
屋前的亭子裡,豐鈺頭戴兜帽,披著銀紅滾毛披風,靜靜地等候來人。
杏娘提著小燈,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積雪上麵。
這場雪好大,隻一下午,就將整個盛城的原貌掩住了。
處處銀霜素白,處處冷雪冰花。
杏娘腳上沒有穿木屐,薄薄的繡鞋底早已冰透了。
她喜歡這樣的冷,能讓人保持清醒。
她需要清醒,唯有清醒,才能圖謀自己想要的一切。唯有清醒,才不會滑倒在那深不見底的冰窟之中,白白填了命去。
豐鈺目視她走近,周圍的人早已支了開,唯小環遠遠守在側旁道口。
豐鈺敲了敲桌麵,將掌心藏著的小紙包遞了過去。
杏娘垂頭將那紙包接過,動作麻利地收入袖中。兩人不曾言語,豐鈺隻抬眼朝她點了點頭。
杏娘準確接收到豐鈺眸中的決然,她手微微顫了顫,抿住嘴唇,朝豐鈺重重點了下頭。
她知道。
一切付出將在近日得到回報。
她的結局會如何,她不敢想。
姑娘初次找上她的時候,她隻是個帶著滿腔恨無處訴,又不知前路如何走下去的迷途羔羊。
此刻,她摒棄了許多東西,願為心中那小小的信念之火搏一回。這已是她此生做過的最好的事。
最壞的下場不過是一死,這些年的苦都熬過來了,死倒成了解脫。
杏娘想,自己這具身子是汙了,也許死了,自己那份曾經許給某個人的真心,才不枉了……
可惜的是,一直沒機會與他傾訴,也沒資格與他傾訴……
杏娘沿著來路往回走。
東西內院連著的小門上的守門婆子早已是豐鈺的人。大姑娘是個有本事的,不知從何打聽了許多那些家生子都不知的事,一個一個找準了弱點,一擊即中,沒有她籠絡不成的。
便是自己死了,姑娘也必會信守承諾,替她贖出幼弟,供他過不著風雨的安穩日子……
那便,再無任何遺憾了……
杏娘冰涼的雙足加快了步子,袖裡緊緊藏著那紙包。跨過小道,一路朝西府上房而去。
今夜是與她同屋住著的桐娘上夜,魏嬤嬤守門……杏娘過去,在門畔咳了三聲,魏嬤嬤就快速開了小門放她入內。
一場避著人的會麵發生得悄無聲息。
隻這會子上房還點著燈,窗上引著撲棱棱的火苗的影。不時從內傳出幾聲嬌呼,——太太不年輕了,這做派卻還似小姑娘一般,百般的不依、非急得男人連呼奶奶才肯許……
這戲碼連杏娘亦已經摸得熟透了。
她還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今兒豐慶在太太處討不到好果子。
太太的日子她向來細細算著,從不會有錯。
魏嬤嬤與她打個心照不宣的眼色,杏娘匆忙越過正院,繞到了後罩房自己的房間。
不多久,就見豐慶從裡氣呼呼地披衣出來。隔著窗,嬌呼變作低泣。桐娘在屋裡守著,聽客氏低罵著男主子,不敢應話,也不敢離開。
魏嬤嬤飛速躲到門旁小屋裡,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豐慶毫無顧忌,直奔後院而去。
杏娘才用少得可憐的一點熱水洗了冰涼的雙足,穿著素白的棉布中衣,披散長發吹了燈躺下。
“嘭”地一聲門被鑿開,杏娘頓了下,緊緊捏住被角。
下一秒,豐慶跳了上來。
他霍地掀開她身上薄薄的被子,褪下褲子鑽了進來。
每次都痛……不等她有半點適應。
她低聲告饒,手腳僵硬地忍受漫長的折磨。
他蒼老的皮膚是那樣鬆弛難看,她彆過臉,恨雪光太亮,將他醜態看得如此清明。
豐慶來勢急驟,去勢頹然。覺得尚未發泄,便軟若棉團。
他敗興地從杏娘身上滾下來,躺在她身側大口地喘息。
杏娘艱難移動身子,披衣下地點了燈。
光照下,他臉色青白眼底烏黑,艱難地大口喘息,似累得不行。
杏娘長發披在素白衣上,胸口微露風光,溫柔而擔憂地道:“老爺是怎麼了?”
豐慶眸色一厲,張口反問:“你什麼意思?”
嫌他不行?
他向是很行的。隻不知近來……
杏娘搖搖頭,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眼下:“老爺近來麵色不佳,杏娘其實早已看出來了,隻是近來老爺與太太形影不離,沒機會關懷老爺。老爺是這個家上下所有人的天,定要好生保養自己,老爺如今正當壯年,自是無恙,杏娘隻恐是老爺太累了,心疼老爺……”
她言語溫柔,將豐慶煩躁失落的心緒安撫了些。仰麵對上她微彎的身子,透出那片亮眼優美的雪光,他覺得自己又興奮了。
杏娘不及反應,陡然被豐慶抱住腰帶了下去……
前院屋中,客氏罵累了,重新打水洗了臉,見桐娘在旁欲言又止,不由橫她一眼,惱道:“做什麼這幅鬼樣子?有什麼就說!”
桐娘吞吞吐吐:“奴婢隻是胡亂猜測,不敢說……”
客氏順手將裝有熱水的銅盤摜到地上,“說!我能吃了你不成!”
桐娘硬著頭皮道:“是……是杏娘,才剛我去茶房提水,撞見杏娘從裡頭出來,提了熱茶出去。她沒看見奴婢,奴婢看見了她,肩頭披件衣裳,依稀……”
她挑眼看了眼客氏,垂下頭去,聲音低不可聞:“依稀是老爺的袍子……”
客氏一時沒聽清,更多的是不敢信。
她提高了調子,陰沉沉瞪著桐娘道:“你說什麼?”
桐娘隻得硬著頭皮重複了一遍,客氏登時就從床上跳了起來,鞋也未穿就朝外奔去。
桐娘連忙跟上,卻是步子稍慢了些,沒能攔住客氏。
就這樣任客氏氣勢洶洶地衝去了後罩房。
豐慶手中接了茶,眯眼享受杏娘跪在地上給他捶腿,不知捏到觸及哪處神經,那處竟又來了勁頭……
杏娘駭然縮回手,麵色蒼白地仰頭看向豐慶:“老爺?”
豐慶亦恨。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這個樣子,絕不正常!
可……心頭起火,不得不滅,他一把扯住了杏娘的手腕,咬牙切齒的將她箍住,杏娘低聲地哀求:“不要了,老爺……”
豐慶哪裡容得她拒絕?
杏娘痛苦地悶哼一聲,側眸看著炕側的燭燈。
不住地給自己打氣,這種屈辱,快到頭了,就快到頭了……
“嘭”地一聲,門被人從外撞開,客氏目齜欲裂,望著炕上的兩人。
“豐瑞純!你對得起我!!”
風一般衝進來,將豐慶的頭發揪住,撲在他身上沒頭沒臉的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