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2 / 2)

文嵩幾乎要氣瘋,他揮著手朝這邊大罵:“朱子軒,她是你八抬大轎迎娶回去的正妻!這罪還沒定呢,你就急巴巴地撇清關係?我早該親手捏斷了你的脖子,我文家閨女,不圖錢財名利地嫁了給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

文嵩的嘶吼聲透過喧鬨的人群傳了過來,文心閉了閉眼睛,緩緩從地上站起身。

“相公……”她伸手,想抓住朱子軒的袖子。

朱子軒一把甩開手臂,退開數步,遠遠的避開了她。

文心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她哀哀地道:“相公……真要做到這一步麼?”

“我對你不好?我不孝敬公婆?我沒有善待姑子和叔叔們麼?我與妯娌不睦了嗎?還是……還是我多言……惡疾……無子?”她捂住臉低低地哭道,“無子,這你不能怪我啊!是你推的我!是你為了彆的女人與我置氣,推了我!把我還沒出世的兒子害了啊……相公!這也怪我麼?”

朱子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文心說話聲很小,可不知怎麼,人群中總有那耳尖的人,把她說的話都聽了進去,還大聲地講給彆人聽。生怕彆人聽不懂,到必要時還特地解釋幾句。

朱子軒攥著拳頭道:“你……你休要再說這沒用的話!事已至此,我勸你認命的好!將來……將來我……我還可勉強替你上柱香……”

“朱子軒,你他媽的王八蛋!”他連上香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是算準了文心必死,所以不願家裡出個被砍頭的媳婦,才在審判前急巴巴地來休妻嗎?文嵩氣得罵到破音,喉嚨乾痛乾痛的,眼淚都跟著落了下來。。

“好……好……”文心閉著眼哭了片刻,待她重新張開眼,眸中多了一絲篤定。

“相公……不,朱公子,請恕這封休書,我不能接受……”

她緩步朝他走進,也距人群更近了。

她慢慢的,用平靜的聲音道:“我文氏,自嫁入朱家,生女二人,孝敬翁姑,無病無疾,娘家對朱家亦助益良多……”

“你……”

“你想說的已經說完,為何我不能說?”文心陡然拔高音調,怒視朱子軒。

她語速加急,沉沉地道:“天隆十九年,朱家遭逢大難,欠債無數,周轉不靈,我從嫁妝中取出銀錢兩萬,並鋪子兩間,抵給債主,替朱家轉圜。此事那債主自知,我自己也留了收條在手,此事抵賴不得。如今我非是要索回當日數目,隻想你記著,我文氏從來不是托賴你朱家!”

“天隆二十年四月,你第二回春闈落榜,眼見入仕艱難,是我父親給你機會,將你接到身邊悉心教導,並將你介紹給白鷺書院掌院先生,著你從文書做起,慢慢開始輔佐學政……你有今天,我娘家是否全無寸功?”

“兩年前,你以外出遊學為由,開始在外與來曆不明的女子廝混,背妻忘女,不顧臉麵將庶長子生了下來。是我提議,將那母子倆接入府中,給予名分。昨夜事發,我與你急忙出城,難道不是為了去看顧你那生病的庶子?為人嫡母,我可有短了她母子什麼?可有對不起她?又何處對不起你?”

她接連說了許多,幾次朱子軒想插嘴打斷她,都沒能成功。她眉目森然,麵色是從未見過的冷。此刻在他麵前怒陳前情的人,是如此陌生。

他張口結舌,無從反駁,聽文心冷笑道:“我事事儘責,做足了為人正室的本分,敢問你憑何休我?我觸犯國法,行凶傷人?如今衙門尚未有所論斷,你憑何給我定罪?”

“你……你夠了……”

“沒有夠!朱子軒,我不接受這休書!七出之條,我一條未犯,你沒資格休我!”

“你……你牙尖嘴利,不敬相公,更……”

“我為你頂了罪,換來什麼?我為你舍了性命,你是如何待我?”

她淚流滿麵,搖著頭一句句逼問:“你自己說……你自己說,我何嘗對你不起?我憑何要被休棄?你說,你說啊!”

人群中議論不斷,有人大聲道:“怪不得,怪不得!前幾年朱家元氣大傷,幾乎倒台,難怪能撐過去,依舊過著太平日子!原來朱公子如此善於吃軟飯啊!竟還厚顏無恥地擺出這正義姿態來休妻?天下哪裡有這麼豬狗不如的畜生?”

人群中一聲高過一聲的咒罵、聲討、譏笑,叫朱子軒幾乎站不定腳。他回過頭,擺手道:“不是,不是,沒有,我沒有!”

“朱子軒!”文心一把扯住他袖子,厲聲道:“你想與我劃清乾係,可以!和離!”

“你和我,此刻當著大家,和離!從此兩不相欠,各奔東西!我不拖累你朱家聲名,我不耽誤你再婚再娶!”

朱子軒根本沒聽清她所言,他被圍觀人眾罵的滿頭汗,耳中嗡鳴,什麼都聽不清。

文心回身朝堂中師爺行了一禮:“請借紙筆一用。”

此刻群情激憤,沒人注意為何這審判現場州官遲遲不至,師爺又為何願意縱容這犯人。

很快紙筆給遞了過來,文心執筆飽蘸了墨汁,和著眼淚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下。

“文朱聯姻九載,共度朝夕千數,今時義絕恩斷,願棄往昔姻緣。從此兩廂作彆,塵土各歸其路。財物各還其所,餘生再無瓜葛。”

她將紙張一揚,將筆塞入朱子軒手中,“請你署名,朱公子!”

朱子軒下意識朝那文書看去,他讀了兩遍才明白過來文心是什麼意思。

他張著嘴,想說些什麼,正在這時,身後驚堂木忽然被拍響,震得他一哆嗦。

劉大人不知何時從後堂走了出來,衙差立了肅靜牌,將閒雜人等驅逐下台階。

劉旻寒著臉道:“犯婦人文氏何在?”

文心上前行禮,並不出言。

劉旻喝道:“你可認罪?”

文心抿了抿嘴唇,下意識看了朱子軒一眼。

他手裡還拿著那張和離書,一臉複雜表情,眼中微露哀求之色,盼著她認下來,千萬不要再連累他……

文心垂下頭,沒有說話。

朱子軒緊繃著一顆心,呼吸都急促起來。

劉旻蹙了蹙眉:“犯婦文氏,你可認罪!”

文心猶疑道:“我……”

“大……大人!”人群中,一個麵白無須的中年男人越眾走了出來。

“昨晚事發,小人恰好在南城門外的巷口,目睹了事發經過。”

眾人眼光齊刷刷朝他看來,見他拱手道:“不光小人,還有小人的幾個夥伴,都瞧見了……”

“那……那倒下的人,不是這婦人推的。”

劉旻把眼一橫:“何處來的刁民?膽敢擾亂公堂?”

那人一撩袍角,直直跪了下去:“小人……小人不敢!隻是這朱大爺人麵獸心,所行之事太讓人瞧不過眼,小人實在看不得好人被冤,所以不及事先向大人通傳。小人願受任何責罰,也要替這無辜婦人說句公道話!”

人群中炸開了一串串的疑問和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