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外。
布魯斯坐在長椅上, 身體前傾, 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捂著額頭。自從達米安被送進手術室後，他保持這個沉默的狀態, 已經半個小時了。
傑森簡直跳腳：“還說你心思細膩，細哪兒去了, 你怎麼比我還糟呢, 好歹我把你帶回來的時候，還看了眼腰帶！”
夜翼辯解：“我倒是想著要看來著，可他不是裹得太嚴實了麼！他又沒穿羅賓服！而且, 護送隊這次來得也太快了, 我不得搶在他們之前, 把達米安帶回來？不然豈不是得多付一千魔晶！”夜翼心虛地降下音量, 不是很有把握地說，“達米安一向比較聽從布魯斯的話的, 應該不會忘係腰帶、也不會自己換卡吧。”
一時之間，手術室走廊上的氣氛尤為沉重。
布魯斯緩緩坐直身體，像是已經重新蓄完了力氣：“為什麼達米安會重傷？”帶沒帶卡這種事, 他已經可以釋然了, 但是, “是不是療養院的存在，讓你們忘記了對死亡的敬畏？”
這個問題就很嚴肅了。療養院的存在, 確實給了他們第二次希望, 但布魯斯絕不樂意看到知情的人就因此而輕視生命, 依賴複活。這隻會讓他們越發鬆懈，因為依賴性而變得弱小，最重要的是，誰能篤定這家療養院就會一直存在，無限複活他們呢？
夜翼頗為用力地皺起眉頭，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腹部，隻覺死亡當時的痛楚又隱隱卷席而來：“當然不，即便會複活，死亡時的痛苦又不會減少半分。如果能活著，誰願意經曆死亡？傑森也是在確定我無法救治之後才開槍的，還不是想減少一點我死亡前的痛苦。”
夜翼放下手，有些無奈：“達米安受傷完全是意外，他是被戰甲的反彈擊傷的。”
為了方便解決炸.彈問題，護送隊給夜翼的戰甲附有煉金法陣，達米安當時被仇恨驅使，狠狠一刀砍在戰甲附帶的雙棍上，結果看似纖細的雙棍並無折損，達米安反倒因為反彈法陣重傷了。
這發展夜翼自己也是始料未及，猝不及防被達米安溫熱的血濺了一臉，當場大腦就宕機了，要不是瞧見護送隊，怕是都反應不過來。就是現在，夜翼都感覺自己臉上還殘留著那種感覺，時不時舔舔嘴仿佛都能嘗到鐵鏽味，可以說是留下了相當深的心理陰影……
蝙蝠父子不禁再次陷入沉默。
這怕不是小院長的詛咒吧，一家人整整齊齊送進院當員工？這個事情，你說怪誰，現在也就隻能祈禱達米安有好好帶卡了……傑森甚至已經放棄期待，默默低下頭，給團在腳邊的山貓擼毛，眼神放空。
但他林踢拉著涼拖走過來時，看到的就是蝙蝠家這副士氣低迷的樣子。他不由得看看手術室，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難道你們家又進來一個？”這也太慘了叭！但他林露出了同情又無語的神色，喃喃，“要不是合約和協議，我都想讓你們回去，趕緊帶剩下的人搬家了……難道真要一大家子全都送進來？”
但他林抹了把臉：“你們提前給我兜個底吧，這次送來的這位，帶卡了嗎？還有，你們外麵還有幾個啊？”
傑森冷靜的說：“帶沒帶卡可能性對半分，外麵還有兩個，一個特長管理，一個特長管家。”優秀員工傑森已經意識超前地為老板提供了可能需要的細節信息。可以說非常自覺，顯然對達米安帶卡毫無希望。畢竟他都已經跑去刺客聯盟了，羅賓服也換下了，那腰帶還能在麼？
正說著，手術室的燈“叮”地一聲熄滅，鬼護士們推著擔架床出來：“院長。患者已經醒了，但是全麻的影響還會持續十來分鐘時間。”鬼醫生暗示了一下，看但他林一臉茫然的樣子，不得不說得更接地氣一點，“拔智齒見過沒，就拔智齒時候做得那種全麻啊，結束以後降智商——”
鬼醫生的話沒說完，躺床上、目光呆滯的達米安，就用行動代替鬼醫生解釋完了剩下的內容。
他一臉總有刁民想害朕的表情，狐疑瞅了周圍人一圈，慢慢從被窩裡探出一隻爪，抓住鬼醫生，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我龍呢？”
鬼醫生：“……您沒有龍的呢，親。”
達米安：“？我有蝙蝠犬，為什麼我沒有龍？”
但他林都要笑了，他也沒想到這次來的病人年紀這麼小，全麻了還記著蝙蝠犬，看來這一家都是蝙蝠迷。
鬼醫生嫌棄中不失禮貌地拈開達米安的爪，塞進老父親布魯斯臂彎裡：“問你爸。”
布魯斯：“……”
“什麼？”達米安緩緩睜大眼睛，懵頭懵腦差點就撞布魯斯下巴上，還好被布魯斯伸掌攔住了，“我還有爸？”
這小模樣也太可愛了吧！但他林忍不住湊過來，特彆和藹地說：“對，你看，你還有兩個哥哥。”
達米安像隻被驚喜擊中的土撥鼠一樣，慢慢張大嘴了，接著雙手抱住被子，緩緩往後一倒，一副不堪承受這驚喜之巨大的樣子，喃喃道：“什麼？我還有哥哥？而且還有兩個？”
但他林笑死了：“對啊！他們叫小紅，小藍……”小藍就是夜翼留在員工合約上的名字，“那你是什麼呢？”
達米安懵懵地探著脖子，抱被想了一會，突然委屈，他好像莫得主體顏色啊，隻能退而求其次：“那，那我叫小米好了……”
傑森原本還為卡的事怏怏不樂的，愣是被達米安逗笑了，嘿然道：“那我再跟你說個喜事，你外麵還有一個哥沒進來的呢。”
“？！那我一共有……三個哥哥？”達米安一副很艱難的樣子，皺著眉算了一下，這次在床上慢慢翻了一圈，然後又壓回原來的車軲轆話上，“我龍呢？”
傑森無語。
夜翼早已掏出了聯絡器，對準達米安錄了好一會了。
但他林樂死了，才是十歲的孩子，有點男孩的幻想很正常嘛。不過呢，看這個樣子，肯定是不可能隨身帶卡的了：“他應該也沒有卡吧，這個情況——”他正準備說比較特殊，原本還吭吭唧唧，拽著布魯斯往保安服裡找龍的達米安一下坐起來了。
達米安特認真：“誰說我沒卡！”
但他林：“嗯？小朋友——”但他林剛想說，我說的是銀行卡不是遊戲卡哦，就見達米安低頭往自己的衣服裡掏了一陣，費力地從裡麵抽出一條黑色的腰帶，懟著機關一按，“啪”地一聲，彈出四五張卡。
大概是把它們塞在一塊，本來就很勉強，彈得最遠的卡一下砸在跟屁蟲頭上。
跟屁蟲偷偷掃了一下，還真的是銀行卡，存額還特高，它紅眼睛頓時激動亮了兩下，機械音道：“啊，不要因為我是朵嬌花而憐惜我，請把更多的銀行卡摔在我臉上。”
達米安就特彆聽話地把床上撒的銀行卡，啪啪往跟屁蟲腦門上砸。
但他林趕緊摁住了：“這東西不能隨便亂扔啊！——你們怎麼能給小孩子這麼多銀行卡呢？”但他林譴責的看了布魯斯一眼，這多危險啊。
“是啊……”夜翼和但他林的關注點不同，感慨倒是一樣的。他錄像都錄不下去了，放下聯絡器，想起自己窮酸的工資卡，紮心地說，“我也沒想到，達……小米有這麼多銀行卡啊。”
其實，仔細想想，這個也很正常吧。不管怎麼說，達米安也算是刺客聯盟的繼承人，這麼算下來呢，布魯斯發的卡、塔利亞發的卡、刺客聯盟的卡、達米安自己的任務報酬卡……可不是好有錢麼！
大家長布魯斯淡定地幫達米安挑出了他給的那張黑卡，輸入密碼把賬單結了。不管怎麼樣，他們欠療養院的治療費終於可以還清了，雖然隻能結美元的部分，但夜翼和達米安進院，本就沒經護送隊的手，帳一結，直接就能走人。
這是他們目前最需要的：儘快有人出去安撫阿福、提姆，穩定正義聯盟的情況。像這次夜翼出去幫忙，卻被達米安攻擊，最後自己人把自己人送進院的事，一定得杜絕發生。夜翼都想好了，等出去以後，就和大家說，其實他們都隻是假死，之前那些幽靈騎士都是合作夥伴，不過呢，他們行事神秘，所以不方便透露太多，知道是友軍就行了。
·
夜翼和達米安一起離開了。
但他林當然為他們高興，一方麵，布魯斯一家總算有人能出去，勸家裡人趕緊搬家了，相信搬家之後，他們的生活就會恢複平靜，等布魯斯、小紅的魔晶一還完，就能一家團聚。另一方麵，達米安帶的卡裡確實存有巨額，布魯斯大手一劃，直接幫奇異博士等超級英雄把美金的欠款還了，療養院一下多出一大筆流動資金，終於攢夠給狼人們建纜車的錢了。
建築隊在狼王國的三院分樓間搭上纜線、構架支撐時，狼國王還特地抱了崽來看，紅光滿麵地說：“太好了！這是經濟發展的一個開始！”他感慨完，又扭過頭，誠懇谘詢但他林，“院長啊，之前那個托管所，怎麼到現在還沒重開啊。”
但他林：“…………”
他看了看正抱著狼國王的手啃的狼崽子，忍不住道：“我還以為你是來看纜車……其實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
狼國王沉沉歎息一聲，一副苦惱的樣子：“王國事務繁多……”
但他林都要噴了，狼王國上下能有一千，不，五百隻狼嗎？能有他手頭上的員工多嗎？院長都沒說繁多呢！然而下一句，狼國王就特彆機靈地一轉話鋒：“主要還是我能力有限，不像院長這樣，掌管偌大一個療養院，上上下下幾千號員工，都遊刃有餘……”
狼國王伶牙俐齒，一下將個人請求硬扭成工作公務：“這個員工子女托管所，對於員工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啊，長期空缺，那肯定是不行的。院長，您看看，是不是該想著招人了？”
…………
狼國王說的很輕鬆，但他林可是愁死了。
給托管所招保育員，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院裡上下誰不知道那群小崽子的威名，根本沒人樂意接手的。傑森也是品嘗過夜翼幫自己帶崽的悠閒後，再也不想回到之前的保育員生活了，催招新的力度比狼國王還大，拒絕身兼二職的意願表達的非常明確。
頭疼之中，唯一能給但他林帶來欣慰的，就是三不五時，鬼屋產出的意外之財了。第五次將自投羅網、自曝罪行的通緝犯送進警局後，但他林喜笑顏開地接過警探遞來的支票，決定去街角的咖啡廳裡坐一坐，哪怕不點什麼東西呢，享受一下難得的、沒有公務的時光，也是好的嘛。
抱著犒賞自己的打算，但他林推門走進咖啡廳。
清脆的風鈴聲在耳邊丁鈴了一下，但他林剛舒展了下因為久坐而緊繃的肩背，咖啡廳四處突然響起尖利淒慘的貓叫聲：“咪嗷——”
原本正癡迷吸貓的客人們都嚇死了，原本在桌上趴得懶懶散散的貓統統躥上高處，拱起脊背，毛蓬蓬炸開，淒厲叫完後，齊齊對著門口的方向發出警告的哈聲。
但他林啥時候見過這陣仗啊，頓時停在門口不敢動了。他以前也不是沒見過貓的，怎麼就突然被貓嫌了，難道，這就是養了幾山頭的犬科動物的代價？
這動靜鬨得太大，店主都被驚動了，趕緊跑出來，安撫自己的貓無果後，隻得不好意思地說：“客人受驚了，您身上沒帶什麼有刺激性氣味的東西吧？”說實話，店主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東西能讓貓們做出這種反應，“要不您跟我上二樓吧，不過呢，樓上是沒有貓的。”
但他林進咖啡廳，本來是想放鬆一下心情的，現在心都快滴血了。他又不樂意就此打道回府，帶著鬱悶埋回公務的海洋，隻能堅強地應道：“好的，辛苦了。”
店主掛著職業微笑，引但他林上樓，走到二樓靠窗的座位，瞅了坐下的但他林幾眼，忍不住道：“您……您是不是網上特彆火的那位捉鬼師啊？就推特名叫Dan的那個？”
“……”但他林根本沒想到自己會被認出來來著，原本還想著就點杯咖啡或者茶水，這下隻能礙著名聲，忍痛說，“嗯……是，給我來份沙朗牛排，一份蔬菜沙拉，一杯摩卡。”
沒辦法啊！他要是隻點個咖啡，萬一這個店主傳出去說大名鼎鼎的捉鬼師特彆摳怎麼辦？當然，這個不是說專業素質的問題了，但是有些客戶、包括潛在的未來合作對象，都是很講究合作人的品格的。畢竟但他林並不打算專攻捉鬼，未來還想做起農牧業產品生意，還有花苗、樹苗、寵物等等……雖然但他林隻是一個小小的療養院院長，但他的野心很大的！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成為世界首……嗯，有那麼一點點富的小富翁。
店主露出恍然的神情：“那就難怪了哦，貓貓們都是很敏感的。有些故事裡還說，它們的眼睛能看到不乾淨的東西……可能是您身上鬼的氣息嚇到它們了吧！”自我解釋了一番後，店主又意識到，自己麵前的才是捉鬼的行家，於是又倒過來請教道，“您說對吧？”
但他林堅強微笑：“對……”
應該不是吧，這應該就是養幾山頭犬科動物的代價。
店主特高興地掏出手機和但他林合照了，又請但他林在菜單上簽了字，才樂嗬嗬地下樓。
但他林鬱悶地往沙發上倒了，二樓的座位之間都有鏤空的屏風隔著，不是故意偷看，基本瞧不見對麵。仗著沒人看見，但他林鹹魚一樣癱在沙發扶手上，兩眼放空：這保育員，到底要上哪才能找到啊！
正癱著，隔壁突然傳來一聲挑高的震驚發問：“……什麼？你把書店關了？”
“為什麼啊，之前它被燒掉，你看到它被重建，不是很高興的嗎？”之前質問的聲音繼續說道，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不高興，“那還是我為你重建的！”
但他林撓撓頭，感覺自己坐的這個位置，會不會有點不太好，像是故意偷聽彆人談話似的，便站起身，打算換個遠點的座位。正拎起小背包，打算騰位置，一道非常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我不知道，我在那總還能聞見燒焦的味道，然後就想起來之前的事——我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那個孩子？”
但他林：“……？”
等會的，這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像阿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