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物燥——”
宵禁過後,洛陽城內挨家挨戶緊閉門窗,熄燈入眠。放眼望去,滿城皆被昏暗的夜幕籠罩,偶爾有幾盞懸掛在屋簷下的六角宮燈搖曳生姿,一縷幽幽的燭光隨著夜風漸漸飄散。
“小心火燭——”
一聲悠長的打更聲劃破寂靜遙遙飄來,隨著更夫的身影穿街走巷飄遠。
洛陽街上空曠無人,唯餘夜色淒迷,如霜的明月光散落下滿地的冷寂。
沉沉暗色之中,曆經數百年風欺雨打的古橋佇立在天地之間,露出孤寂的拱形輪廓。橋下一輪皎皎明月倒影其中,但很快就被掠過湖麵的夜風吹皺吹散了,化作碧波粼粼,蕩漾出一圈圈漣漪。
白菁踏著迷蒙的夜色,如鬼魅般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古橋邊。
玄色的對襟襦裙將她纖細的身影完美的融入了黑暗之中,唯有臉上半張純金鬼麵在月光裡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邪帝墓的入口不可能設立在橋上。”
白菁繞著古橋走了一圈,這座古橋平日裡人來人往,倘若入口的機關設置在古橋之上,很難做到數十年來都不露絲毫痕跡。
更何況邪帝墓的工程何等浩大,其中遍布機關,絕不是一兩日就能建成,古橋立於鬨市之中,雖說洛陽城內辰時過後宵禁,但想要依靠夜裡的時間挖掘建造出那麼大的墓穴,也很難做到絕對的保密,不泄露一絲風聲。
除非……邪帝墓建立在地下,準確的來說應該是湖底。
隻有邪帝墓的入口設立在這深深湖水之下,才能隱藏數十年無人知。
而且水深也就意味著常人連機緣巧合發現邪帝墓的機關的可能性都不會存在,隻有習武之人才能以龜息閉氣之法潛入數十米甚至是數百米的深水之中,開啟機關進入墓穴之中。
白菁歎了口氣,幸虧她不是普通人。
她這輩子生於士族高門,長於錦繡之家,身邊仆婦成群,根本沒有機會學習遊泳,若非還能化作鬼魅之身,可暫時封閉呼吸在水底行走,不然就算她發現邪帝墓機關所在,也隻能站在岸上乾瞪眼了。
湖麵倒映著依依垂柳與皎皎明月,細碎的波光粼粼蕩漾,白菁踱步到湖邊,淌水往湖中心慢慢走去。
正當她打算閉氣紮進湖水裡時,忽地一股淩厲的風聲破空而至。
白菁心頭一跳,莫名的念頭浮現。
她沒有急於躲藏,而是不慌不忙在湖水裡轉了個身,循聲望去。
瞬息之間,原本空曠無人的岸邊出現了一道頎長的身影。
石之軒眼中劃過意外之色,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在此處看到逼得他狼狽逃竄的幽靈宮宮主,更意想不到她竟然在夜深人靜之時獨自來到湖中,一副下水沐浴的模樣。
當即,他的臉上就帶出了些許不自然,但隨即便被鋒銳取代:“宮主好雅興。”
白菁勾了勾唇,沒搭話。
既然打定了主意轉變策略,她自然不會如之前那樣死纏爛打撲上去,而是站在原地意味深長的望著石之軒。
湖水蕩漾,月涼如水。
白菁的眼眸似蕩漾的湖水般泛起粼粼波光,亦如月光一樣溫涼。
“你……”石之軒心念急轉,突然想通了關節,驚歎之色浮現,“宮主城府深沉,果然非常人能及。”
沒有人沐浴的時候會不解衣衫下水,正常的女子也不可能幕天席地跑到湖邊來沐浴!
石之軒稍稍深思,便意識到幽靈宮主竟然從他不經意間的舉動中發現了邪帝墓真正的機關所在!
這女人的心智未免太過可怕了些,仿佛天下間沒有什麼秘密能瞞過她的眼睛,聰明得簡直叫人心驚膽跳。
石之軒感歎之餘也被激起了強烈興趣,他自詡足智多謀,卻不想今朝棋逢對手,精心布下的幾次三番被人識破了。
遇見這樣聰明又可怕的女人,讓他渾身的熱血都沸騰起來了:“看來在宮主麵前,石某真是一刻也不能鬆懈啊。”
如果這女人能矜持點不要一見他就如餓虎撲食就更好了。
歎聲剛落,石之軒忽而意識到不對。
等等……她今日怎麼如此安靜?
石之軒後知後覺的發現,幽靈宮主神情冷淡,全然沒了前幾日見他時的那股子魅態,也不再開口閉口愛慕傾心於他,氣質從妖嬈美豔變成如湖中月輪般清冷孤傲。
腦子裡念頭反轉,石之軒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果然,女人之前定是在耍些陰謀詭計,以美人計以攝魂魅色令他放鬆警惕,看似放浪形骸,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邪帝墓機關在前,目的達到後她卻連裝情深都懶得裝了!
可恨!
想起自己前幾日狼狽逃竄的模樣,石之軒沉下臉,氣勢逼人:“你耍我?”
“邪王莫不是想與本座在這湖邊翻舊賬不成?”白菁輕笑了一聲,三分嘲弄七分冷意。
這男人果然喜歡這高冷的調調兒,她不理不睬,石之軒反倒是上趕著來尋她搭話了。
“宮主不愧是我魔門女子……”口中說得比唱得好聽,卻是從無真心。
石之軒心緒起伏,一股無名怒火猛地竄上心頭,深邃的眼眸裡含著上當受騙的慍怒,語氣越發咄咄逼人。
白菁輕哼了一聲:“本座不是魔門女子,難不成還是慈航靜齋的仙子不成?”
誰也不知道兩人的腦補差了個十萬百千裡,彼此對視的眼裡看似冷漠尖銳,卻都含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