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涉及到他們兩夫妻唯一的孩子,崔平即便快氣死,心裡也的確在打鼓,思來想去抽空帶亞亞到醫院看了醫生,結果醫生的診斷結果當真是晴天霹靂,說她們家亞亞可能患有輕度自閉症。
自閉症是啥病,他們兩口子聽都沒聽過。
醫生解釋許久,崔平大致理解為若是不儘早乾預,以後語言功能會漸漸退化,運動功能也會喪失,他很難維係正常的家庭關係。
崔平和孔思芳當場臉就白了。
回到家的當晚,兩口子麵對麵坐了一宿,天亮後,崔平迅速找熟人接了自己的班。
她原本在車間做女工,跟頂崗的人談好了四百塊的價錢,不過暫時隻給了兩百,剩下的要等每個月發工資還她二十。於是,孔家從雙職工家庭變成了單職工家庭,崔平夫妻倆也不能說辭職是為了照顧兒子,若是被人知道亞亞有自閉症,在大家對自閉症不了解的情況下,他們肯定會戴有色眼鏡,反倒傷害到亞亞。
因此,樓裡不少人說崔平傻,崔平隻能強裝不在乎。
死鴨子嘴硬地表示自己就是不想上班,就想待在家裡輕鬆輕鬆。
不過,這個理由也就糊弄糊弄彆人。
對於翠翠,崔平沒瞞著。
翠翠如今在她心裡,就是除她男人以外最可靠的人,尤其是經曆過救命那一遭,崔平簡直成了翠翠的腦殘粉,偶爾孔思芳都要往後靠。
“還好你提醒得早,否則我和老孔都不知道亞亞……”崔平左右看看走道,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進屋坐啊。”
翠翠跟著走進屋裡。
崔平家分到的是二室一廳的,兩室的房子麵積不大,幾乎比翠翠他們住的二零二小了一半。
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廚房洗澡間都有,但奇怪的點就在於設計師居然沒有做廁所。樓裡分到兩室的那些家庭隻能到過道最末端的公共廁所。
崔平這人矯情了點,但不管家務活還是工作都可圈可點,沒什麼讓人說嘴的。
隻要她嘴不那麼欠,翠翠覺得跟她相處其實還挺輕鬆的,因為這人雖然碎嘴子,渾身上下卻沒一個完整的心眼子,典型的招煩不招恨,辭工後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很久沒招煩了。
“喝水。”
“謝謝。”
小胖妞耳朵可靈敏了,翠翠一說話她立馬回頭。
丟開石子蹬蹬蹬跑向翠翠,開心地撲到翠翠腿上:“媽媽,你來接我回家嗎?”
亞亞蹙眉,不高興地看著散落在地板上的石子,又抬頭看小胖妞,難得開了口:“妹妹,你亂丟東西不禮貌!”
小胖妞歪著頭,被亞亞義正言辭的模樣震住了。
愣了兩秒,乖乖道歉:“哥哥,對不起。”說完,邁著小短腿跑回去將地上的石子撿起來,規規矩矩放在亞亞的小紙盒子裡。
“哥哥,你還生氣嗎?”
亞亞搖頭:“不生氣,但你下回不要亂扔了。”
“嗯嗯!”
兩小孩童稚有趣,崔平熱淚盈眶,一邊忍淚一邊衝翠翠笑著炫耀:“看見沒,我們家亞亞又說話了。”
“你多陪陪他,多跟他對話做遊戲,他會越來越活潑的。”翠翠拍著她肩膀安慰道。
崔平:“我曉得的。”
自從她離職在家全心照顧孩子,確實發現亞亞的狀況比之前好很多,以前她和老孔喊他幾遍,他可能會回答一次,現在喊兩三遍就能收到兒子回看的眼神,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今天初七和他玩,他一連說了好多句話,崔平開心得想哭。
“嗯,那我們先下樓,今天上山下山跑幾十公裡還沒吃上飯,我快餓死了。”
“崔平阿姨,再見!”
小胖妞揮揮爪子,甜甜道,“亞亞哥哥,再見,明天我們再一起玩呀!”
亞亞沒說話,隻是看著小胖妞,緩緩點頭。
小家夥得了回應,笑得更甜了,露出幾顆潔白的小米牙,可愛得像奶黃包,讓人想嗷嗚一口吞下肚。
“媽媽,爸爸呢?”
“做飯。”
小胖妞吸溜了下口水,“什麼飯飯呢?”
翠翠沒抱她,她自己慢慢往樓下走,聽到飯飯猛地扭過頭,差點沒站穩往下滾,翠翠一把拽住,沒好氣地彈她腦瓜崩兒:“看路。”
“什麼飯飯,你回家不就知道了?”
小胖妞一想,對哦,回家就知道啦。
下樓速度肉眼可見變快。
翠翠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章渝州還說她貪吃,依她看,他們家最貪吃的分明是虞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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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孟小草第二次來051廠,她記憶力不錯,很快就順利找到了她爹。
孟三癩見到孟小草的瞬間,臉上的笑容立馬拉下。低聲斥道:“不讓你來你非要來,腳程那麼慢除了妨礙正事你還能乾什麼?”
“哎呀老孟,你閨女也是想幫忙,你那麼凶乾啥啊?”有人上前勸道。
“沒事的啊小姑娘,菜是明天要用的,你來得不算晚。”
孟小草怯怯笑了笑,看向孟三癩,小聲問道:“爹,你今晚還回家嗎?”
“我不回家我去哪兒?專門問一些蠢話,我看你那書白讀了,全讀狗肚子裡去了。”
孟小草心一緊,家裡的日子不過比以前好了一點點,他爹莫非又不想讓她去學校了?
想到這兒,孟小草低垂的眸子裡已經盛滿了恨意。
她怎麼就這樣倒黴,偏生在這樣的家庭呢?
虧她以為家裡日子比從前好,她再安安分分的,她爹看在吊在眼前的“高額彩禮”上也能對她好一點,沒想到不過好了三兩個月,他就故態複萌,又不拿她當回事了。
憑什麼?
就因為是女兒,不管她多麼乖巧,多麼努力,她都比不上大哥二哥!
可是,她還得忍!
她的力量不夠,除了偶爾給提示的夢境,她沒有本錢跟親爹對著乾,除了忍耐等待,彆無他法。
孟小草咬緊牙關,垂下腦袋,不讓人看清她真實的想法。
麵上還是那副怯生生的委屈語調:“爹,我隻是問問。天快黑了,娘和大哥二哥在家裡等我們回去,我們快下山吧。”
心裡已經在琢磨如何撇開孟三癩,自個兒跟翠翠做交易了。
孟小草閱曆有限,思來想去都找不到解決辦法。
次日,她回到學校上課,便將自己的困惑告訴給了她最信任的溫老師。
溫老師名叫溫柔,對待學生名副其實的溫柔。
而孟小草品學兼優,她本就很喜歡,又從魏廣芝那兒得知孟小草有對把她當貨物的爹娘,溫老師就更心疼這個命運多舛的小姑娘了。
是以每每孟小草來找她問問題,她都會認真的解答。
同時,她又會告訴孟小草她給出的答案不一定百分百準確,需要孟小草根據實際情況來判斷。
而此刻,溫柔正柔聲給孟小草分析:“首先,你怎麼確定能繞開你爹呢?畢竟你還是個孩子,村裡那些大人不一定把你的意見當回事。”
“其次,你又怎麼確定隻要和的對方搭上線,他們就能幫你脫離家庭呢?”
這年頭分家撕得頭破血流的兄弟尚且不能說脫離就脫離,甭管私下鬨得多難看,麵上還得和和樂樂在一張桌子吃飯,孟小草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想要脫離父母,堪稱天荒夜談。
老實說,溫柔很不看好。
但孟小草不這樣想。
因為,她從夢裡得到了很多信息,她要的不是和翠翠兩人交好,自始至終,她想要的都是那個孩子的好感。在夢裡,隻要那孩子好感的人,都會逢凶化吉否極泰來,好運連連。
根本不需要做更多努力,運氣仿佛像天賜一般,突然就降臨了。
自己不貪心,隻是想蹭一蹭她的好運氣而已。
可這一切她沒法跟溫老師坦白。
“溫老師,因為……因為我爹他昨天又說起讓我回家幫忙的話,我害怕,害怕下次他以乾農活為由讓我請假就再也不讓我回來了。昨天我跟著我爹上山送菜,正好遇到那對夫妻,他們穿得很體麵,還戴著手表,我聽人講,隻有乾部才戴手表是嗎?我就想,就想套套近乎,萬一人家心腸好,看我可憐順手幫我一把呢?我也知道自己病急亂投醫了,但我真的很害怕……”
這話半真半假。
孟小草說完,便低頭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溫柔懂了她的缺乏安全感,沒否認孟小草投機取巧的想法,亦沒再否定她的主意。
而是心疼地抱住她,安慰道:“既然你跟對方說好要賣她雞和鴨,又不想你爹獲益,那就去尋跟你爹關係不好的人,這樣一來你幫對方牽線搭橋,對方賺錢你賺人脈,各得其所。不過你得記住了,小草,你找的那人既要跟你爹關係不好,保證不會找他告密,又要確保對方人品不差,否則他若是過河拆橋,反拿這事威脅你……”
孟小草豁然開朗。
破涕為笑:“溫老師,謝謝你,我明白了。”
“小草,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女孩子為自己謀劃未來沒有任何人會指責你。但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老師希望你心裡有數,明白嗎?”
溫柔微笑著說道。
孟小草怔愣住:“溫老師,我……”
溫柔示意她不必解釋,隻道:“你好好想想老師的話,老師希望你鵬程萬裡未來一片坦途,不要被困在腐爛的淤泥裡,跟著他們一起發臭。”
麵對溫柔信任柔軟的眼神,孟小草心裡酸澀難言,嗓子有些哽住。
她眨巴眨巴眼睛,再看向溫柔時,臉上已添了幾分堅毅。
“溫老師,我會好好記住你的教導。”
其實,她也不是那麼慘,不是沒人喜歡,至少,溫老師就很喜歡自己,不是嗎?
孟小草也喜歡溫柔機敏的溫老師。
她想,若是她也能成為溫老師這樣的人就好了。
山上,翠翠已經把孟小草的事拋諸腦後了,X8在森林裡探測了一晚上,第二天淩晨四點飛回屋裡停在桌上。
翠翠幾乎是它回來的瞬間便醒了,立馬投入到數據分析工作中。
而章渝州也是一晚沒睡,他纏著翠翠又弄了幾個小玩意研究,這一研究就一發不可收拾。
整整一宿,腦子裡的知識體係不斷崩塌又重組,再崩塌再重組。
出門前往食堂吃早飯時,一家三口除了小胖妞精神抖擻活潑快樂,翠翠和他各頂著一對黑眼圈,惹得眾人紛紛猜測他倆昨晚都乾了些啥,怎麼那麼像折騰了一晚後的萎靡不振。
好在,大夥兒都還記得兩口氣的武力值,隻敢在背後嘀咕笑笑,沒敢真跑到他們麵前調侃。
否則,沒準翠翠真要揮拳頭了。
此時翠翠還不知道兩人在彆人眼裡已經成了縱欲過度折騰一宿的小年輕。
她打了個嗬欠,半眯著眼睛,幾乎是順著本能在往前走。
好幾次差點撞樹上。
“小心點!”
章渝州簡直好奇死了,他沒睡,咋翠翠也沒睡?
“你昨晚上乾嘛了?”
翠翠再次打了個嗬欠,啊了一聲:“嗯,太興奮了,半夜起來看了看數據。”
“數據就在那兒,你至於這麼著急嗎?”章渝州嘴角抽了抽,不解。
翠翠則反問:“那你呢,那些玩意兒也不會消失啊,你乾嘛熬夜呢?!”
章渝州:“……”